100%

  順生錄之六 別錄六奏疏六辭免重任乞恩養病疏

  

  嘉靖六年六月

  臣自正德十四年江西事平之後,身罹讒構,危疑洶洶,不保朝夕。幸遇聖上龍飛,天開日朗,鑒臣螻蟻之忠,下詔褒揚洗滌,出臣於覆盆之下;進官封爵,召還京師。因乞便道歸省,隨蒙賜敕遣官獎勞慰諭,錫以銀幣,犒以羊酒。臣感激天恩,雖粉骨碎身,云何能報。不幸遭繼父喪,未獲赴闕陳謝。服滿之後,又連年病臥,喘息奄奄,苟避形跡。皇上天高地厚之恩,迄今六年於此矣,尚未能一睹天顏,稽首闕廷之下,臣實瞻戴戀慕,晝夜熱中,若身在芒刺。邇者曾蒙謝恩之召,臣之至願;惟不能即時就道,顧乃病臥呻吟,徒北望感泣,神魂飛馳而已。

  今年六月初六日,兵部差官□文前到臣家,內開奏奉欽依,以兩廣未靖,命臣總制軍務,督同都御史姚鏌等勘處者。臣聞命驚惶,莫知攸措。伏自思惟,臣於君命之召,當不俟駕而行,矧茲軍旅,何敢言辭?顧臣病患久積,潮熱痰嗽,日甚月深,每一發咳,必至頓絕,久始漸蘇。乃者謝恩之行,輕舟安臥,尚未敢強,又況兵甲驅勞,豈復堪任。夫委身以圖報,臣之本心也。若冒病輕出,至於僨事,死無及矣。

  臣又伏思兩廣之役,起於土官仇殺,比之寇賊之攻劫郡縣,荼毒生靈者,勢尚差緩。若處置得宜,事亦可集。姚鏌平日素稱老成慎重,一時利鈍前卻斯亦兵家之常,要在責成,難拘速效。御史石金據事論奏,是蓋忠於陛下,將為國家宏仁覆久遠之圖,所以激勵鏌等,使之集謀決策,收之桑榆也。

  臣本書生,不習軍旅,往歲江西之役,皆偶會機宜,幸而成事。臣之才識,自視未及姚鏌,且近年以來,又已多病。況茲用兵舉事,鏌等必嘗深思熟慮,得其始末條貫,中事少沮,輒以臣之庸劣參與其間,行事之際,所見或有同異,鏌等益難展佈。

  夫軍旅之任,在號令嚴一,賞罰信果而已。慎擇主帥,授鋮分困,當聽其所為。臣以為兩廣今日之事,宜專責鏌等,隆其委任,重其威權,略其小過,假以歲月,而要其成功。至於終無底績,然後別選才能,兼於民情土俗素相諳悉,如南京工部尚書胡世寧,刑部尚書李承勳者往代其任。

  夫朝廷用人,不貴其有過人之才,而貴其有事君之忠,苟無事君之忠,而徒有過人之才,則其所謂才者,僅足以濟其一己之功利,全軀保妻子而已耳。如臣之迂疏多病,徒持文墨議論,未必能濟實用者,誠宜哀其不逮,容令養疾田野。俟病痊之後,不終棄廢,或可量置閒散之地,使自得效其涓埃。則朝廷於任賢御將之體,因物曲成之仁,道並行而不相背矣。臣不敢苟冒任使以欺國事,不勝感恩激義,懇切祈望之至!

  赴任謝恩遂陳膚見疏

  

  六年十二月初一日

  臣於病廢之餘,特蒙恩旨起用,授以兩廣軍旅重寄。臣自惟朽才病質,深懼不任驅使,以誤國事,具本辭免。過蒙聖旨「卿識敏才高,忠誠體國,今兩廣多事,方藉卿威望撫定地方,用紓朕南顧之懷。姚鏌已致仕了,卿宜星夜前去,節制諸司,調度軍馬,撫剿賊寇,安戢兵民,勿再遲疑推諉,以負朕望。還差官舖馬裡□文前去敦趣赴任行事,該部知道,欽此。」欽遵兵部移咨到臣,捧讀感泣,莫知攸措。

  伏念世受國恩,粉骨齏骸,亦無能報。又況遭逢明聖,溫旨勤拳若是,何能復顧其他。已於九月初八日扶病起程,沿途就醫,服藥調理,晝夜前進。奈秋暑旱澀,舟行甚難,至十一月二十日,始抵梧州。思恩、田州之事,尚未及會同各官查審區處,然臣沿途涉歷,訪諸士夫之論,詢諸行旅之口,頗有所聞,不敢不為陛下一言其略。

  臣惟岑猛父子固有可誅之罪,然所以致彼若是者,則前此當事諸人亦宜分受其責。

  蓋兩廣軍門專為諸瑤、僮及諸流賊而設,朝廷付之軍馬錢糧事權,亦已不為不專且重,若使振其軍威,自足以制服諸蠻。然而因循怠弛,軍政日壞,上無可任之將,下無可用之兵,一有驚急,必須倚調土官狼兵,若猛之屬者而後行事。故此輩得以憑恃兵力,日增其桀驁。今夫父兄之於子弟,苟役使頻勞,亦且不能無倦;況於此輩夷獷之性,歲歲調發,奔走道途,不得顧其家室,其能以無倦且怨乎?及事之平,則又功歸於上,而彼無所與。兼有不才有司,因而需索引誘,與之為奸,其能以無怒且慢乎?既倦且怨,又怒以慢;始而征發愆期,既而調遣不至。上嫉下憤,日深月積,劫之以勢而威益褻,籠之以詐而術愈窮;由是諭之而益梗,撫之而益疑,遂至於有今日,加以叛逆之罪而欲征之。

  夫即其已暴之惡征之,誠亦非過,然所以致彼若是,已非一朝一夕之故。且當反思其咎,姑務自責自勵,修我軍政,布我威德,撫我人民,使內治外攘而我有餘力,則近悅遠懷而彼將自服,顧不復自反而一意憤怒之!

  夫所可憤者,不過岑猛父子及其黨惡數人而已,其下萬餘之眾,固皆無罪之人也。今岑猛父子及其黨惡數人既雲誅戮,已足暴揚,所遺二酋,原非有名惡目,自可寬宥者也。又不勝二酋之憤,遂不顧萬餘之命,竭兩省之財,動三省之兵,使民男不得耕,女不得織,數千里內騷然塗炭者兩年於茲。然而二酋之憤,至今尚未能雪也。徒爾兵連禍結,征發益多,財饋益殫,民困益深,無罪之民死者十已六七。山瑤海賊乘釁搖動,窮迫必死之寇既從而煽誘之,貧苦流亡之民又從而逃歸之,其可憂危何啻十百於二酋者之為患。其事已兆而變已形,顧猶不此之慮,而汲汲於於二酋,則當事者之過計矣。

  今當事者之於是役,其悴心憔思亦可謂勤且至矣。特發於憤激而狃為其難,是以勞而未效。夫二酋者之沮兵拒險,亦不過畏罪逃死,苟為自全之計;非如四方流劫之賊攻城堡,掠鄉村,虜財物,殺良民,日為百姓之患,人人欲得而誅之者。今驅困憊之民,使裹糧荷戈,以征不為民患、素無仇怨之虜,此人心之所以不奮,而事之所以難濟也。

  又今狼達土漢官兵亦不下數萬,與萬餘畏罪逋誅之虜相持已三月有餘,而未能一決者,蓋以我兵發機太早,而四面防守太密,是乃投之無所往,而示之以必不活,益使彼先慮預備,並心協力,堅其必死之志以抗我師。就使我師將勇卒奮,決能取勝,亦必多殺士眾,非全軍之道,又況人無戰志,而徒欲合圍待斃,坐收成功,此我兵之所以雖眾而勢日以懈,賊雖寡而志日以合,備日密而氣日以銳者也。夫當事者之意,固無非欲計出萬全,然以用兵而言,亦已失之巧遲,所謂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矣。

  臣愚以為且宜釋此二酋者之罪,開其自新之路。而彼猶頑梗自如,然後從而殺之,我亦可以無憾。苟可曲全,則且姑務息兵罷餉,以休養瘡痍之民,以絕覬覦之奸,以弭不測之變。迨於區處既定,德威既洽,蠻夷悅服之後,此二酋者遂能改惡自新,則我亦豈必固求其罪。若其尚不知悛,執而殺之,不過一獄吏之事,何至兵甲之煩哉?

  或者以為征之不克,而遽釋之,則紀綱疑於不振。臣竊以為不然。夫天子於天下之民物,如天覆地載,無不欲愛養而生全之,寧有蕞爾小丑,乃與之爭憤求勝,而謂之振紀綱者?惟後世貪暴諸侯,強凌弱,眾吞寡,則必務於求勝而後已,斯固五霸之罪人也。昔苗頑不即工,舜使禹、益徂征,三旬,苗民逆命,禹及班師振旅。夫以三聖人者為之君帥,以征一頑苗,謂宜終朝而克捷。顧歷三旬之久,而復至於班師以歸,自今言之,其不振甚矣;然終致有苗之格,而萬世稱聖;古之所謂振紀綱者,固若是耳。

  臣以匪才,繆膺重命,得總制四省軍務,以從事於偏隅之小丑,非不知乘此機會,可以僥倖成功,苟免於怯懦退避。然此必多調軍兵,多傷士卒,多殺無罪,多費糧餉,又不足以振揚威武,信服諸夷,僅能取快於二酋之憤,而忘其遺患於兩省之民,但知徼功於目前,而不知投艱於日後。此人臣喜事者之利,非國家之福,生民之庇,臣所不忍也。

  臣又聞兩廣主計之吏,謂自用兵以來,所費銀兩已不下數十萬,梧州庫藏所遣,不滿五萬之數矣;所食糧米已不下數十萬,梧州倉廩所存,不滿一萬之數矣。由是言之,尚可用兵不息,而不思所以善後之圖乎?

  臣又聞諸兩省士民之言,皆謂流官之設,亦徒有虛名而反受實禍。詰其所以,皆雲思恩未設流官之前,土人歲出土兵三千以聽官府之調遣;既設流官之後,官府歲發民兵數千以防土人之反覆。即此一事,利害可知。且思恩自設流官以來,十八九年之間,反者五六起,前後征剿,曾無休息,不知調集軍兵若干,費用糧餉若干,殺傷良民若干。朝廷曾不能得其分寸之益,而反為之憂勞征發。浚良民之膏血而塗諸無用之地,此流官之無益,亦斷然可睹矣。但論者皆以為既設流官而復去之,則有更改之嫌,恐啟人言而招物議,是以寧使一方之民久罹塗炭,而不敢明為朝廷一言,寧負朝廷而不敢犯眾議。甚哉!人臣之不忠也。苟利於國而庇於民,死且為之矣,而何人言物議之足計乎!

  臣始至,地方雖未能周知備歷,然形勢大略亦可概見。田州切鄰交趾,其間深山絕谷,皆瑤、僮之所盤據,動以千百。必須仍存土官,則可藉其兵力,以為中土屏蔽。若盡殺其人,改土為流,則邊鄙之患,我自當之,自撤藩籬,非久安之計,後必有悔。思恩、田州處置事宜,俟事平之日,遵照敕旨,公同各官另行議奏。但臣既有所聞見,不敢不先為陛下一言,使朝廷之上早有定處,臣等得一意奉行,不致往複查議,失誤事機,可以速安反側,實地方之幸,臣等之幸。臣不勝受恩感激,竭忠願效之至。

  辭巡撫兼任舉能自代疏

  

  七年正月初二日

  嘉靖六年十二月初二日,准本院咨節該吏部題奉聖旨:「王守仁暫令兼理巡撫兩廣等處地方,寫敕與他,欽此。」欽遵外,臣聞命之餘,愈增惶懼。

  竊念臣以迂疏多病之軀,繆承總制四省軍務之命,既已有不勝其任之憂矣。方爾晝夜驅馳,圖其所以仰副朝廷之重委者,而尚未知所措。今又加巡撫之責,豈其所能堪乎。況兩廣地方,比於他處,尤繁且難:蠻夷瑤、僮之巢穴,處處而是,攻劫搶擄之警報,日日而有;近年以來,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郡縣之凋敝日甚,小民之困苦益深。巡撫之任,非得才力精強者,重其事權,漸其官階,而久其職任,殆未可求效於歲月之間也。蓋非重其事權則不可以漸其官階,非漸其官階則不以久其職任,非久其職任則凡所舉動,多苟且目前之計,而不為日後久長之謀,邀一時之虛名,而或遺百年之實禍。膏澤未洽於下,而小民無愛戴感戀之誠;德威未敷於遠,而蠻夷無信服歸向之志。此巡撫兩廣之任,雖才能相繼,而治效之所以未究也。

  切見致仕副都御史伍文定質性勇果,識見明達,往歲寧藩之變,嘗從臣起兵討逆,臣備知其能。今年力未衰,置之閒散,誠有可惜。若起而用之,以為巡撫,其於經略之方,撫綏之術,必能不負所委。及照刑部左侍郎梁村,新升南贛副都御史汪鋐,亦皆才能素著,抑且舊在兩廣,備諳土俗民情,皆足以堪斯任。乞敕吏部於三人之中選擇而使之。臣之駑劣多病,俾得專意思、田之役,幸而了事,容令照舊回還原籍調理。非獨巡撫得人,地方有所倚賴,而臣之不肖,亦苟免於覆餗之誚矣。

  奏報田州思恩平復疏

  

  七年二月十三日

  嘉靖七年正月二十七日,據廣西田州府目民盧蘇、陸豹、黃筍、胡喜、邢相、盧保、羅黃、王陳、羅寬、戴慶等連名具狀,為悔罪投降,陳情乞恩事,投稱:先因本府土官岑猛與泗城州屢年互相仇殺,獲罪上司,於嘉靖五年六月內,致蒙奏請官兵征剿臨境。岑猛自思原無反叛情由,意得招撫,先自同道士錢一真及親信家人逃躲歸順州界,蘇等俱各畏避,四散逃入山林;止有各處寄住客戶千餘,躲避不及,冒犯官軍,俱蒙殺剿,目民人等俱不敢抵抗官軍;惟有陸綬不曾遠遁,當被擒斬;其餘韋好、羅河等俱蒙官軍陸續搜山殺死。驀於當年九月內,歸順土官岑璋書報岑猛見在該州,前月已將道士錢一真功次假作猛解報軍門,爾可作急平定地方,來迎爾主。蘇等聽信,遣人即送衣服檳榔等件。岑璋一一收受,言說岑猛不可輕易見人,官府得知累我。續於十月內,岑猛又差人促令邀同王受招復鄉村,因見府治空虛,乘便入城休息。又遣迎岑猛、岑璋回說,爾今地方未定,姑候來春,我當發兵三十餘營送爾主來,且替爾防寧。蘇等因此逃命屯聚,以候岑猛,並無叛心。嘉靖六年正月,有人傳說岑猛於天泉巖內急病身死,屍骨被岑璋燒燬,金銀盡被收穫。隨遣人去歸順探問,又被岑璋殺死。蘇等痛悔無由,竊思官男岑邦彥先已齊村病故,今聞岑猛又死,無可靠,欲出投訴。切見四方軍馬充斥,聲言務要盡剿,又恐飛蟲附火,必損其身;又蒙上司陰使王受圖殺盧蘇,又使盧蘇圖殺王受,反覆難信,投降無路,日切苦痛。今幸朝廷寬赦,欽命總制天星體天行道,按臨在此,神鬼信服,蘇等方敢捨命求生,率領盍府目民男子大小人等共計四萬餘名口盡數投降。伏乞憫念生靈草命,赦死立功,以贖前罪。哀乞憐憫岑猛原無反叛情罪,存其一脈,俯順夷情,辦納糧差,實為萬幸等情。

  並據思恩府頭目王受、盧蘇、黃容、盧平、韋文明、侶馬、黃留、黃石、陸宗、覃鑒、潘成等,亦連名具狀,告同前事,投稱:本府原系土官,自改立流官,開圖立裡,土俗不便,奈緣小人冥頑,不諳漢法,屢次擾亂不定。受等同辭懇乞上司仍立目甲,不意反致官府嗔怪。近又蒙官兵征剿田州,要將受等一概誅滅,必要窮追逐捕,只得逃遁山林。兼以八寨蠻子原以剽掠為生,乘機假受姓名,每每攻圖城邑,劫擄鄉村,虛名受禍。受等即欲挺身投訴,見得四方軍馬把截,兼聞陰使盧蘇圖殺王受,又使王受圖殺盧蘇,反覆信,以此連年抱苦,控訴無由。且受等頗知利害,豈敢自速滅亡。今幸朝廷寬恩,命總制天星按臨在此,神鬼信服,受等方敢率領所部目民男女大小人等共計三萬餘名口捨命投降,伏乞詳情赦死,以全草命。更望俯順夷情,仍復目甲,使得辦納糧差,實為萬幸等因。各投訴到臣。

  據此照得先於嘉靖六年七月初七日,為地方事,節奉敕諭:「先該廣西田州地方逆賊岑猛為亂,已令提督兩廣等官都御史姚鏌等督兵進剿。隨該各官奏稱岑猛父子悉已擒斬,巢穴蕩平,捷音上聞,已經降敕獎勵,論功行賞。續該各官復奏惡目盧蘇倡亂復叛,王受攻陷思恩。及節據石金所奏,前項地方盧蘇、王受結為死黨,互相依倚,禍孽日深,將來不可收拾。又參稱先後撫臣舉措失當,姚鏌等攘夷無策,輕信寡謀,圖田州已不可得,並思恩胥復失之,要得通信查究追奪。兵部議奏,以各官先後所論事宜,意見不同,且兵連兩廣調遣,事幹鄰境地方,必得重臣前去總制,督同議處,方得停當。今特命爾提督兩廣及江西、湖廣等處地方軍務,星馳前去彼處,即查前項夷情,田州因何復叛,思恩因何失守。督同姚鏌等斟酌事勢,將各夷叛亂未形者可撫則撫,反形已露者當剿即剿,一應主客官軍,從宜調遣,主副將官及三司等官,悉聽節制。公同計議應設土官、流官,何者經久利便。並先今撫鎮等官,有功有過,分別大小輕重,明白奏聞區處。事體十分重大者,具奏定奪。朕以爾功績久著,才望素隆,特茲簡任。爾務以體國為心,聞命就道,竭忠盡力,大展謀猷,俾夷患殄除,地方安靖,以紓朕西南之憂。仍須深慮卻顧,事出萬全,一勞永逸,以為廣人久遠之休。毋得循例辭避,以孤眾望,欽此。」

  欽遵,隨於九月內節該兵部咨為辭免重任乞恩養病事,臣奏奉聖旨:「卿識敏才高,忠誠體國,今兩廣多事,方藉卿威望撫定地方,用紓朕南顧之懷。姚鏌已致仕了,卿宜星夜前去,節制諸司,調度軍馬,撫剿賊寇,安戢兵民,勿再遲疑推諉,以負朕望。還差官舖馬裡□文前去敦趣赴任行事。該部知道,欽此。」欽遵,當即啟行,至十一月二十一日抵梧州蒞任。

  十二月內,續准兵部咨為地方大計緊急用人事,該禮部右侍郎方獻夫奏,節奉聖旨:「方獻夫所奏關係地方大計,鄭潤、朱麟與姚鏌事同一體,姚鏌已著致仕,鄭潤等因賊情未寧,暫且留用。今既這等說,鄭潤取回,代替的朕自簡用朱麟。應否去留著兵部會議,並堪任更代的,推舉相應官兩員來看。田州應否設都御史在彼住扎,還著王守仁議處,具奉定奪,欽此。」備咨前來知會,俱經欽遵外,本月初五日進至平南縣地方,與都御史姚鏌交代。二十二等日,太監鄭潤,總兵官朱麟陸續各回梧州、廣州等處,聽候新任。

  總兵、太監交代去訖,當臣公同巡按紀功御史石金,右布政林富,參政汪必東、鄒輗,副使祝品、林大輅,僉事汪溱、張邦信、申惠、吳天挺,參將李璋、沈希儀、張經及舊任副總兵今閒住都指揮同知張祐,並各見在軍前用事等官,會議得思恩、田州之役,兵連禍結兩省,荼毒已逾二年,兵力盡於哨守,民脂竭於轉輸,官吏罷於奔走。即今地方已如破壞之舟,漂泊於顛風巨浪中,覆溺之患,洶洶在目,不待智者而知之矣。今若必欲窮兵雪憤,以收前功,未論其不克,縱復克之,亦有十患。何者?

  今皇上方推至孝以治天下,惻怛之仁,覆被海宇,惟恐一物不得其所,雖一夫之獄,猶慮有所虧枉,親臨斷決,況茲數萬無辜之赤子,而必欲窮搜極捕,使之焦類不遺,傷伐天地之和,虧損好生之德,其患一也。

  屯兵十萬,日費千金,自始事以來,所費銀米各已數十餘萬。前歲之冬,二酋復亂,至今且余二年。未嘗與賊交一矢,接一戰,而其費已若此;今若復欲進兵,以近計之,亦須數月,省約其費,亦須銀米各十餘萬。計今梧州倉庫所餘銀不滿五萬,米不滿一萬矣,兵連不息,而財匱糧絕,其患二也。

  調集之兵,遠近數萬,屯戍日久,人懷歸思。兼之水土不服,而前歲之疫死者一二萬人,眾情憂惑。自頃以來,疾病死者不可以數,無日無之。潰散逃亡,追捕斬殺而不能禁。其未敵而已若此,今復驅之鋒鏑之下,必有土崩瓦解之勢,其患三也。

  用兵以來,兩省之民,男不得耕,女不得織,已餘二年;衣食之道日窮,老稚轉乎溝壑。今春若復進兵,又將廢一年之耕,百姓饑寒切身,群起而為盜,不逞之徒,因而號召之,其禍殆有甚于思、田之亂者,其患四也。

  論者皆以不誅二酋則無以威服土官,其殆不然。今所賴以誅二酋者,乃皆土官之兵,而在我曾無一旅可恃之卒。又不能宣佈主上威德,明示賞罰,而徒以市井狙獪之謀相欺相誘,計窮詐見,益為彼所輕侮。每一調發旗牌之官,十餘往反,而彼猶驁然不出,反挾此以肆其貪求,縱其吞噬。我方有賴於彼,縱之而不敢問。彼亦知我之不能彼禁也,益狂誕而無所忌。岑猛之僭妄,亦由此等積漸成之。是欲誅一二逃死之遺孽,而養成十數岑猛,其患五也。

  兩廣盜賊,瑤、僮之巢穴動以數千百計,軍衛有司營堡關隘之兵,時嘗召募增補,然且不敷。今復盡取而聚之思、田之一隅,山瑤海寇,乘間竊發,遂至無可捍御。近益窺我空虛,出掠愈頻,為患愈肆。今若復聞進兵,彼知事未易息,遠近相煽蜂起,我兵勢難中輟,救之不能,棄之不可,其為慘毒可憂,尤有甚於饑寒之民,其患六也。

  軍旅一動,饋運之夫,騎征之馬,各以千計。每夫一名,顧直一兩;馬一匹,四兩;馬之死者則又追償其主之直;是皆取辦於南寧諸屬縣。百姓連年兵疲,困苦已極,而復重之以此,其不亡而為盜者,則亦溝中之瘠矣,其患七也。

  兩省土官於岑猛之滅,已各懷唇齒之疑,其各州土目於蘇、受之討,又皆有狐兔之憾,是以遲疑觀望,莫肯效力。所憑恃者,獨湖兵耳。然前歲之疫,湖兵死者過半,其間固多借倩而來,兵回之日,死者之家例有償命銀兩,總其所費,亦以萬數。今茲復調,踣頓道途。不得顧其家室,亦已三年,勞苦怨郁,潛逃而歸者,相望於道,誅之不能,止因一隅之小憤,而重失三省土人之心,其間伏憂隱禍,殆難盡言,其患八也。

  田州外捍交趾,內屏各郡,其間深山絕谷,又皆瑤、僮之所盤據。若必盡誅其人,異時雖欲改土設流,亦已無民可守。非獨自撤藩籬,勢有不可,抑亦藉膏腴之田以資瑤、僮,而為邊夷拓土開疆,其患九也。

  既以兵克,必以兵守,歲歲調發,勞費無已。秦時勝、廣之亂,實興於閭左之戍。且一夫制馭,變亂隨生,反覆相尋,禍將焉極,其患十也。

  故為今日之舉,莫善於罷兵而行撫;撫之有十善。

  活數萬無辜之死命,以明昭皇上好生之仁,同符虞舜有苗之征,使遠夷荒服無不感恩懷德,培國家元氣以貽燕翼之謀,其善一也。息財省費,得節縮贏余以備他虞,百姓無椎脂刻髓之苦,其善二也。久戍之兵得遂其思歸之願,而免於疾病死亡脫鋒鏑之慘,無土崩瓦解之患,其善三也。又得及時耕種,不廢農作,雖在困窮之際,然皆獲顧其家室,亦各漸有回生之望,不致轉徙自棄而為盜,其善四也。罷散土官之兵,各歸守其境土,使知朝廷自有神武不殺之威,而無所恃賴於彼,陰消其桀驁之氣,而沮懾其僭妄之心,反側之奸自息,其善五也。遠近之兵,各歸舊守,窮邊沿海,鹹得修復其備御,盜賊有所憚而不敢肆,城郭鄉村免於驚擾劫掠,無虛內事外,顧此失彼之患,其善六也。息饋運之勞,省夫馬之役,貧民解於倒懸,得以稍稍蘇復,起呻吟於溝壑之中,其善七也。土民釋兔死狐悲之憾,土官無唇亡齒寒之危,湖兵遂全師早歸之願,莫不安心定志,涵育深仁而感慕德化,其善八也。思、田遺民得還舊土,招集散亡,復其家室,因其土俗,仍置酋長,彼將各保其境土而人自為守,內制瑤、僮,外防邊夷,中土得以安枕無事,其善九也,土民既皆誠心悅服,不須復以兵守,省調發之費,歲以數千官軍,免踣頓道途之苦,居民無往來騷屑之患,商旅能通行,農安其業,近悅遠來,德威覃被,其善十也。

  夫進兵行剿之患既如彼,罷兵行撫之善復如此,然而當事之人乃猶往往利於進兵者,其間又有二幸四毀焉。下之人幸有數級之獲,以要將來之賞;上之人幸成一時之捷,以蓋日前之愆;是謂二幸。始謀請兵而終鮮成效,則有輕舉妄動之毀;頓兵竭餉而得不償失,則有浪費財力之毀;聚數萬之眾,而竟無一戰之克,則有退縮畏避之毀;循土夷之情,而拂士夫之議,則有形跡嫌疑之毀;是謂四毀。二幸蔽於其中,而四毀惕於其外,是以寧犯十患而不顧,棄十善而不為。夫人臣之事君也,殺其身而苟利於國,滅其族而有裨於上,皆甘心焉;豈以僥倖之私,毀譽之末,而足以撓亂其志者!今日之撫,利害較然,事在必行,斷無可疑者矣。於是眾皆以為然。

  二十六日,臣至南寧府,乃下令盡撤調集防守之兵,數日之內,解散而歸者數萬有餘。湖兵數千,道阻且遠,不易即歸,仍使分留南寧、賓州,解甲休養,待間而發。

  初,盧蘇、王受等聞臣奉命前來查勘,始知朝廷亦無必殺之意,皆有投生之念,日夜懸望,惟恐臣至之不速。已而聞太監、總兵等官復皆相繼召還,至是又見防守之兵盡撤,其投生之念益堅,乃遣其頭目黃富等十餘人於正月初七日先付軍門訴苦,願得掃境投生,惟乞宥免一死。臣等諭以朝廷之意正恐爾等虧枉,故特遣大臣前來查勘,開爾等更生之路,爾等果能誠心投順,決當貸爾之死。因復開陳朝廷威德,備寫紙牌,使各持歸省諭盧蘇、王受等。大意以為:

  岑猛父子縱無叛逆之謀,即其兇殘酷暴,慢上虐下,自有可誅之罪。今其父子黨與俱已伏其辜,爾等原非有名惡目,本無大罪,至於部下數萬之眾,尤為無辜。今因爾等阻兵負險,致令數萬無辜之民破家失業,父母死亡,妻子離散,奔逃困苦,已將兩年;又上煩朝廷興師命將,勞擾三省之民,爾等之罪固已日深。但念爾等所以阻兵負險者亦無他意,不過畏罪逃死,苟為自全之計,其情亦有可憫。方今聖上推至孝之仁,以子愛黎元,惟恐一物不得其所,雖一夫之獄,尚恐或有虧枉,親臨斷決,何況爾等數萬之命,豈肯輕意剿殺。故今特遣大臣前來查勘,開爾更生之路,非獨救此數萬無辜之民,亦使爾等得以改惡從善,捨死投生。牌至,爾等部下兵夫即可解散,各歸復業安生。爾等即時出來投到,決當宥爾之死,全爾身家。若遲疑觀望,則天討遂行,後悔無及。限爾二十日內;爾若不至,是朝廷必欲開爾生路,而爾必欲自求死路,進兵殺爾,亦可以無憾矣。

  蘇、受等得牌,皆羅拜踴躍,歡聲雷動。當即撤守備,具衣糧,盡率其眾掃境來歸,本月二十六日,俱至南寧府城下,分屯為四營。明日,蘇、受等皆囚首自縛,各與其頭目數百人赴軍門投見。號哀控訴,各具投狀,告稱前情,乞免一死,願得竭力報效。

  臣等看得蘇、受等所訴情節,亦與臣等前後所聞所訪大略相同,其間雖有飾說,亦多真情,良可哀憫,因復照前牌諭所稱,諭以朝廷恩德。以為朝廷既已赦爾等之死,許爾投降,寧肯誘爾至此,又復殺爾,虧失信義;爾之一死,決當宥爾矣,爾可勿復憂疑。但爾蘇、受二人擁眾負險,雖由畏死,然此一方為爾之故,騷擾二年有餘,至上煩九重慮,下疲三省之民,若不略示責罰,亦何以舒洩軍民之憤。於是下盧蘇、王受於軍門,各杖之一百,眾皆合辭扣首,為之請命,乃解其縛,諭以:「今日宥爾一死者,是朝廷天地好生之仁;杖爾一百者,乃我等人臣執法之義。」於是眾皆扣首悅服。臣亦隨至其營,撫定餘眾,皆莫不感泣歡呼,皆謂朝廷如此再生之恩,我等誓以死報。

  及據狀末告「乞憐憫岑猛原無反叛情罪,存其一脈,俯順夷情,辦納糧差」一節,自臣奉命而來,沿途詢諸商買行旅,訪諸士夫軍民,莫不以為宜從夷俗,仍立土官,庶可永久無變;不然,反覆之患終恐不免。及臣至此,又公同大小各官審度事勢,屢經酌量議處,亦皆以為治夷之道,宜順其情。臣於先次謝恩本內,已經略具奏聞,至是因其控告哀切,當即遵照敕諭便宜事理,許以其情奏請。且諭以朝廷之意無非欲生全爾等,爾等但要誠心向化,改惡從善,竭忠報國,勿慮朝廷不能順爾之情,於是又皆感激歡呼,皆謂朝廷如此再生之恩,我等誓以死報,且乞即願殺賊立功以贖前罪。臣因諭以朝廷意惟願生全爾等,今爾方來投生,豈忍又驅之兵刃之下。爾等逃竄日久,家業破蕩,且宜速歸,完爾家室,及時耕種,修復生理。至於各處盜賊,軍門自有區處,不須爾等剿除;待爾家事稍定,徐當調發爾等。於是又皆感激歡呼,皆謂朝廷如此再生之恩,我等誓以死報。臣於是遂委右布政林富,舊任總兵官張祐分投省諭,安插其眾,俱於二月初八日督令各歸復業去訖。地方之事幸遂平定。

  皆皇上至孝達順之德,感格上下,神武不殺之威,震懾鬼神,風行於朝堂之上,而草偃於百蠻之表,是以班師不待七旬,而頑夷即爾來格,不折一矢,不戮一卒,而全活數萬生靈,是所謂「綏之斯來,動之斯和」者也。臣以蹇劣,繆承任使,仰賴鴻休,得免罪責,快睹盛明,豈勝慶幸。

  除將設立土官及地方一應經久事宜,遵照敕旨,公同各官再行議處,另行具奏外,緣系奏報平復地方事理,為此具本,專差冠帶捨人王洪親□,謹具題知。

  地方緊急用人疏

  

  七年二月十五日

  先該禮部右待郎方獻夫奏前事,節奉聖旨:「田州應否設都御史在彼住扎,還著王守仁議處,具奏定奪,欽此。」兵部備咨前來知會,除欽遵外,隨於今年正月二十七日該思恩、田州二府土目盧蘇、王受等各率眾數萬自縛歸降,該臣遵照敕諭事理,悉已撫定。當遣廣西右布政林富,舊任副總兵張祐,分投督領各夷,各歸原土復業安生。已經具本奏報外。

  照得思恩、田州連年兵火殺戮之餘,官府民居悉已燒燬破蕩,雖蔀屋尋丈之廬,亦遭翻挖發掘,曾無完土,荒村僻塢,不遺片瓦尺椽,傷心慘目,誠不忍見,各夷近已誠心投服,毀棄兵戈,賣刀買牛,見已各事田作;自後反側之患,以臣料之,或已可免。但其風景淒戚,生意蕭條,憂惶困苦之餘,無以自存,必得老成寬厚之人撫恤綏柔之,臣等見其悲慘無聊之狀,誠亦未忍一旦棄去而不顧。況思、田去梧州軍門水路一月之程,一時照料,有所不及。近又與各官議欲於田州建立流官府治,以制御土官;修復城池廨宇等項,必須勞民動眾,自非素得夷情者為之經理區畫,各夷雕弊之餘,豈復堪此騷屑;況議設知府等官皆未曾到,一應事務,莫有任其責者。

  看得右布政林富慈祥愷悌,識達行堅,素立信義,見在思、田地方安插各夷。合無准如方獻夫所奏,將林富量改憲職,仍聽臣等節制,暫于思、田地方往來住扎,撫循緝理,其於事理,亦甚相應。

  臣又看得思、田地方原系蠻夷瑤、僮之區,不可治以中土禮法,雖流官之設,尚且不可,又況常設重臣,住扎其地,豈其所堪;則其供饋之費,送迎之勞,必且重貽地方異日之擾,斯亦不可不預言之者。合無將本官廩給口糧一應合用之費,及往來夫馬一應合用之人,俱於南寧府衛取辦,銀兩於庫貯軍餉內支給,一不以于思、田之人;俟一年之後,各夷生理漸復,府治城郭廨宇漸以完備,則將林富量移別處任用;而思、田止存知府理治,或設兵備官一員於賓州住扎,或就以南寧兵備兼理,不時往來撫循。如此,則目前既可以得撫定綏柔之益,而日後又可以免困頓煩勞之擾。臣之愚見,所議如此,惟復別有定奪,均乞聖明裁處。

  地方急缺官員疏

  

  七年二月十八日

  先據廣西副總兵李璋呈前事,看得柳、慶地方新任參將王繼善既已病故,地方盜賊生發,不可一日缺官,乞暫委相應官一員前去代理等因到臣。該臣看得柳、慶地方,近因思、田用兵不息,瑤賊乘間出掠;參將王繼善既已病故,而該道守巡兵備等官又以思、田之役皆在軍門督餉督哨,地方重寄,委無一官之托。為照參將沈希儀雖系專設田州住扎官員,然田州之事,臣與各官見駐南寧,自可分理。本官舊在柳、慶,夷情土俗,備能諳悉,而謀勇才能,足當一面,求可委用,無逾本官者。該臣遵照欽奉敕諭便宜事理,就行暫委本官前去管理參將行事,聽候奏請外。

  近該思恩、田州土目盧蘇、王受等率眾歸降,該臣行委右布政林富,閒住副總兵張祐,分投督領各夷各歸原土復業安生,今各夷見已賣刀買牛,爭事農作,度其事勢,將來或可以無反側之患;則前項駐紮參將,似亦可以無設。但今議於田州修復流官府治以控制土官,則城郭廨宇之役,未免勞民動眾;瘡痍大病之後,各夷豈復堪此。臣等議調腹裡安靖地方官軍、打手之屬約二千名,隱然有屯戍之形,而實以備修建之役,庶幾工可速就而又得免於起夫之擾。然非統馭得人,則於各夷或亦未免有所驚疑。除布政林富已另行議奏外,看得閒住總兵張祐才識通敏,計慮周悉,將略堪折沖之任,文事兼撫綏之長,今又見在思、田地方安插各夷,皆能得其歡心。乞敕兵部俯從臣議,將張佑復其舊職,暫委督令前項各兵,經理修建之役。仍令與布政林富更互往來于思、田之間,省諭安撫諸夷。其宇悉已完備,則將張祐量改他處任用,而田州止存知府理治,仍乞將沈希儀或就改駐柳、慶地方守備。惟復別有定奪,均乞聖明裁處。

  處置平復地方以圖久安疏

  

  七年四月初六日

  臣聞傳說之告高宗曰:「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設都,樹後王君公,承以大夫師長,不惟逸豫,惟以亂民。」今天下郡縣之設,乃有大小繁簡之別,中土邊方之殊,流官土襲之不同者,豈故為是多端哉?蓋亦因其廣谷大川風土之異氣,人生其間,剛柔緩急之異稟,服食器用,好惡習尚之異類,是以順其情不違其俗,循其故不異其宜,要在使人各得其所,固亦惟以亂民而已矣。

  臣以迂庸,繆膺重命,勘處兵事於茲土,節該欽奉敕諭,謂「可撫則撫,當剿即剿」。是陛下之心,惟在於除患安民,未嘗有所意必也。又節該欽奉敕諭,謂「賊平之後,公同議處,應設土官流官,何者經久利便」。是陛下之心,惟在於安民息亂,未嘗有所意必也。始者思、田梗化,既舉兵而加誅矣,因其悔罪來投,遂復宥而釋之。固亦莫非仰體陛下不嗜殺人之心,惓惓憂憫赤子之無辜也。然而今之議者,或以為流官之設,中土之制也,已設流官而復去之,則嫌於失中土之制;土官之設,蠻夷之俗也,已去土官而復設之,則嫌於從蠻之俗。二者將不能逃於物議,其何以能建事而底績乎!

  是皆不然。夫流官設而夷民服,何苦而不設流官乎?夫惟流官一設,而夷民因以騷亂,仁人君子亦安忍寧使斯民之騷亂,而必於流官之設者?土官去而夷民服,何苦而必土官乎?夫惟土官一去而夷民因以背叛,仁人君子亦安忍寧使斯民之背叛,而必於土官之去者。是皆虞目前之毀譽,避日後之形跡,苟為週身之慮,而不為國家思久長之圖者也。其亦安能仰窺陛下如天之仁,固平平蕩蕩,無偏無黨,惟以亂民為心乎!

  臣于思恩、田州平復之後,即已仰遵聖諭,公同總鎮、鎮巡、副參、三司等官太監張賜、御史石金等議應設流官、土官,何者經久利便,不得苟有嫌疑避忌,而心有不盡,謀有不忠。乃皆以為宜仍土官以順其情,分土目以散其黨,設流官以制其勢。蓋蠻夷之性,譬猶禽獸麋鹿,必欲制以中土之郡縣,而繩之以流官之法,是群麋鹿於堂室之中,而欲其馴擾帖服,終必觸樽俎,翻幾席,狂跳而駭擲矣。故必放之閒曠之區,以順適其獷野之性;今所以仍土官之舊者,是順適其獷野之性也。然一惟土官之為,而不思有以散其黨與制其猖獗,是縱麋鹿於田野之中,而無有乎牆墉之限,□牙童梏之道,終必長奔直竄而無以維縶之矣。今所以分立土目者,是牆墉之限,□牙童梏之道也。然分立土目而終無連屬綱維於其間,是畜麋鹿於苑囿,而無守視之人以時守其牆墉,禁其群觸,終將逾垣遠逝而不知,踐禾稼,決藩籬,而莫之省者。今所以特設流官者,是守視苑囿之人也。

  議既僉同,臣猶以為土夷之心未必盡得,而窮山僻壤或有隱情也,則亦安能保其必行乎。則又備歷田州、思恩之境,按行其村落而經理其城堡,因而以其所以處之之道詢諸其目長,率皆以為善。又以詢諸其父老子弟,又皆以為善。又以詢諸其頑鈍無恥,斯役下賤之徒,則又亦皆以為善。然後信其可以久行,而庶或倖免於他日之戮也矣,夫然後敢具本以請。亦恃聖明在上,洞見萬里,而無微不燭,故臣得以信其愚忠,不復有所顧忌。然猶反覆其辭而更互其說者,非敢有虞於陛下不能亮臣之愚,良以今之士人,率多執己見而倡臆說,亦足以搖眾心而僨成事,故臣不避煩舌之騰者,亦欲因是以曉之也。煩瀆聖聽,臣不勝戰粟惶懼之至!

  緣系處置平復地方以圖久安長治事理,未敢擅便,為此開坐具本請旨。

  計開:

  一,特設流官知府以制土官之勢。

  臣等議得:思、田初服,朝廷威德方新,今雖仍設土官,數年之間,決知可無反側之慮。但十餘年後,其眾日聚,其力日強,則其志日廣,亦將漸有縱肆並兼之患。故必特設流官知府以節制之。其御之之道,則雖不治以中土之經界,而納其歲辦租稅之人,使之知有所歸效;雖不蒞以中土之等威,而操其襲授調發之權,使之知有所統攝;雖不繩以中土之禮教,而制其朝會貢獻之期,使之知有所尊奉;雖不嚴以中土之法禁,而申其冤抑不平之鳴,使之知有所赴訴;因其歲時伏臘之請,慶賀參謁之來,而宣其間隔之情,通其上下之義;矜其不能,教其不逮,寓警戒於溫恤之中,消倔強於涵濡之內,使之日馴月習,忽不自知其為善良之歸。蓋含洪坦易以順其俗,而委曲調停以制其亂,此今日知府之設,所以異於昔日之流官,而為久安長治之策也。

  臣等看得田州故地寬衍平曠,堪以建設流官衙門。但其沖射兇惡,居民弗寧。今擬因其城垣略加改創修理,備立應設衙門。地僻事簡,官不必備。環府之田二甲,皆以屬之府官。府官既無民事案牘之擾,終歲可以專力於農,為之辟其荒蕪,備其旱潦,通其溝洫;丁力不足,則聽其募人耕種,官給牛具種子。歲收其入三分之一以廩官吏,而其餘以食佃人,城之內外,漸置佃人廬捨,而歲益增募招徠以充實之。田州舊有商課,仍許設於河下薄取其稅,以資祭祀賓旅柴薪馬伕之給。凡流官之所須者,一不以及於土夷。如此,則雖草創之地,而三四年後,亦可以漸為富庶之鄉。若其經營之始,則且須仰給於南寧府庫。逮其城郭府治完備,事體大定,然後總會其土夷之所輸,公田之所入,商稅之所積,每歲若干,而官吏之所需者每歲若干,斟酌通融,立為經久之計。又必上司之制用者務從寬假,無太苛削,官吏其土者得以優裕展佈,無侷促牽制之繁,此又體悉遠臣綏柔荒服之道也。至於思恩舊已設有流官,但因開圖立裡,繩以郡縣之法,是以其民遂亂。今宜照舊仍設流官知府,聽其土目各以土俗自治;而其連屬制御之道,悉如臣等前之所議,庶可經久無患,均乞聖明裁處。

  一,仍立土官知州以順土夷之情。

  臣等議得:岑氏世有田州,其系戀之私恩久結於人心。今岑猛雖誅,各夷無賢愚老少,莫不悲愴懷思,願得復立其後。故蘇、受之變,翕然蜂起,不約而同。自官府論之,則皆以為苗頑逆命之徒;在各夷言之,則皆自以為嬰、臼存孤之義。故自兵興以來,遠近軍民往往亦有哀憐其志,而反不直官府之為者。況各夷告稱其先世岑伯顏者,嘗欽奉太祖高皇帝敕旨:「岑、黃二姓五百年忠孝之家,禮部好生看他,著江夏侯護送岑伯顏為田州府土官知府,職事傳授子孫,代代相繼承襲,欽此。」欽遵,其後如岑永通、岑祥、岑紹、岑鑒、岑鏞、岑溥皆嘗著征討之績,有保障之功,猛之暴虐騷縱,罪雖可戮,而往歲姚源之役,近年劉召之剿,亦皆間關奔走,勤勞在人。各夷告稱官兵未進之先,猛尚遣人奉表朝賀貢獻,又遣人□本赴京控訴;官兵將進之時,猛遂率眾遠遁,未嘗敢有抗拒。以此言之,其無反叛之謀,蹤跡頗明。今欲仍設土官以順各夷之情,而若非岑氏之後,彼亦終有未服。故今日土官之立,必須岑氏子孫而後可。

  臣等看得田州府城之外,西北一隅,地形平坦,堪以居民。議以其地降為田州,而於舊屬四十八甲之內,割其八甲以屬之,聽以其土俗自治。立岑猛之子一人,始授以署州事吏目;三年之後,地方寧靖,效有勤勞,則授以判官;六年之後,地方寧靖,效有勤勞,則授以為同知;九年之後,地方寧靖,效有勤勞,則授以為知州,使承岑氏之祀而隸之流官知府。其制御之道,則悉如臣等前之所議。如此,則朝廷於討猛之罪,記猛之勞,追錄其先世之忠,俯順其下民之望者,兼得之矣。昔文武之政,罪人不孥,興滅繼絕,而天下之民歸心。遠近蠻夷見朝廷之所以處岑氏者若此,莫不曰猛肆其惡而舉兵加誅,法之正也;明其非叛而不及其孥,仁之至也;錄其先忠而不絕其祀,德之厚也;不利其土而復與其民,義之盡也;矜其冥頑而曲加生全,恩之極也。即此一舉,而四方之土官莫不畏威懷德,心悅誠服,信義昭布,而蠻夷自此大定矣。此今日知州之設,所以異於昔日之土官,而為久安長治之策也。

  臣等又看得岑猛之子,存者二人,其長者為岑邦佐,其幼者為岑邦相。邦佐自幼出繼武靖州為知州;前者徒以誅猛之故,有司奏請安置於漳州。然彼實無可革之罪,今日田州之立,無有宜於邦佐者。但武靖當瑤賊之沖,而邦佐素得其民心,其才足能制御;邇者武靖之民以盜賊昌熾,州民無主之故,往往來告,願得復還邦佐為知州,以保障地方。臣等方欲為之上請,如欲更一人,諸夷未必肯服。莫若仍以邦佐歸之武靖,而立邦相於田州。用其強立有能者於折沖捍御之所,而存其幼弱未立者於安守宗祀之區,庶為兩得其宜。至於思恩,則岑浚之後已絕,自不必復有土官之設矣。均乞聖明裁處。

  一,分設土官巡檢以散各夷之黨。

  臣等議得:土官知州既立,若仍以各土目之兵盡屬於知州,則其勢並力眾,驕恣易生,數年之後,必有報仇復怨,吞弱暴寡之事,則土官之患,猶如故也。且土目既屬於土官,而操其生殺予奪之權,則彼但惟土官之是從,寧復知有流官知府者!則流官知府雖欲行其控御節制之道,施其綏懷撫恤之仁,亦無因而與各土目者相接矣。

  故臣等議以舊屬八甲割以立州之外,其餘四十甲者,每三甲或二甲立以為一巡檢司,而屬之流官知府;每司立土巡檢一員,以土目之素為眾所信服者為之,而聽其各以土俗自治;其始授以署巡檢司事土目,三年之後,而地方寧靖,效有勤勞,則授以冠帶;六年之後,而地方寧靖,效有勤勞,則授以為土巡檢;其糧稅之人,則徑納於流官知府,而不必轉輸於州之土官,以省其費;其軍馬之出,亦徑調於流官知府,而不必轉發於州之土官,以重其勞。其官職土地,各得以傳諸子孫,則人人知自愛惜,而不敢輕犯法;其襲授予奪,皆必經由於知府,則人人知所依附,而不敢輒攜二。勢分難合,息朋奸濟虐之謀;地小易制,絕恃眾跋扈之患。如此,則土官既無羽翼爪牙之助,而不敢縱肆於為惡;土目各有土地人民之保,而不敢黨比以為亂。此今日巡檢之設,所以異於昔日之土目,而為久安長治之策也。

  至於思恩事體,悉與田州無異,亦宜割其目甲,分立以為土巡檢司,聽其以土俗自治,而屬之流官知府;其辦納兵糧與連屬制御之道,一如田州。則流官之設,既不失朝廷之舊,巡司之立,又足以散土夷之黨,而土俗之治,復可以順遠人之情,一舉而兩得矣。均乞聖明裁處。

  一,田州既改流官,亦宜更其府名。

  初,岑猛之將變,忽有石自田州江心浮出,傾臥岸側。其時民間有「田石傾,田州兵。田石平,田州寧」之謠。猛甚惡之,禁人勿言,密起百餘人夜平其石。旦即復傾。如是者屢屢,已而果有兵變。今年二月,盧蘇等既有投順,歸視其石,則已平矣。皆共喜異,傳以為祥。臣至田州,親視其石,聞土人之言如此。民間多取「田寧」二字私擬其名。臣等欲乞朝廷遂以此意命之;雖非大義所關,亦足以新耳目而定人心之一端也。

  其該府所設官員,臣等擬於知府之外,佐二則同知或通判一員,首領則經歷知事各一員,吏胥略具而已。今見在者,已有通判張華,知事林光甫,照磨李世亨;其知府亦已選有一員陳能,然至今尚未到任。臣嘗訪詢其故,鹹謂陳能原奉朝旨,升廣西布政司右參政,管田州府事,又賜之敕旨,以重其權。吏部奏有欽依令其先赴該司到任,然後往蒞田州。該司左布政嚴紘謂其既掌府事,即系屬官,不得於該司到任。陳能遂竟還原籍,至今亦不復來。參照嚴紘妄自尊大,但知立上司之體勢,而輒敢慢視敕旨,蔑廢部移,固已深為可罪。陳能則褊狹使氣,徒欲申一己之小憤,而遂爾委朝命於草萊,棄職任如敝屣;使為人臣者而皆若是,則地方之責焉所寄托,而朝廷威令何以復行乎!臣等所訪如此,但未委虛的。乞將二人通行提究,重加懲戒,以警將來。臣觀陳能氣性悻悻若此,亦非可使以綏柔新附之民者。看得廣東化州知州林寬,舊任南康通判,剪緝安義諸賊,甚得調理;且其才識通敏,干辦勤勵,臣時巡撫江西,深知其有可用;近因田州改建府治,修復城垣,地方無官可任,已經行文委令經理其事。即若升以該府同知,而使之久於其職,其所建立,必有可觀。迨其累有成績,遂擢以為知府,使終身其地,彼亦欣然過望,必且樂為不倦;為益地方,決知不少矣。

  大抵田州之亂起於搜剔太甚,今其歸附,皆出誠心,原非以兵力強取而得者。故不必過為振厲駕抑,急其機防,反足生變;但與之休養生息,略施控御其間可矣。夫走狗逐兔,而捕鼠以狸,人之才器,各有所宜也。伏乞聖明采擇。

  一,思恩府設立流官,亦宜如田州之數。

  其知府一員吳期英見在,但已屢有奔逃之辱,難以復臨其下,然未有可去之罪,且宜改用於他所,姑使之自效可矣。看得柳州府同知桂鏊,督餉賓州,思恩之人聞其行事,頗知信向;近以修復思恩府治,委之經理,其所謀猷,雖未見有大過於人,然皆平實詳審,不為浮飾,似于思恩之人為宜。苟未能灼知超然卓異之才,舉而用之,以一新政化,則得如鏊者器而使之,姑且修弊補罅,休勞息困,以與久疲之民相安於無事,當亦能有所濟也。乞敕吏部再加裁酌而改用之。

  一,田州各甲,今擬分設為九土巡檢司;其思恩各城頭,今擬分設為九土巡檢司;各立土目之素為眾所信服者管之。其連屬之制,升授之差,俱已備有前議。但各甲、城頭既已分析,若無人管理,復恐或生弊端。臣等遵照敕諭便宜事理,已先行牌仰各頭目暫且各照分掌管,辦納兵糧,候奏請命下,然後欽遵施行。

  一,田州凌時甲、完冠砦陶甲、腮水源坤官位甲、舊朔勒甲兼州子半甲共四甲半,擬立為凌時土巡檢司,擬以土目龍寄管之;緣龍寄先來投順,故分甲比眾獨多。

  一,田州砦馬甲、略羅博、溫甲共三甲,擬立為砦馬土巡檢司,擬以土目盧蘇管之。

  一,田州大田子甲、那帶甲、錦養甲共三甲,擬立為大田土巡檢司,擬以土目黃富管之。

  一,田州萬洞甲、周甲共二甲,擬立為萬洞土巡檢司,擬以土目陸豹管之。

  一,田州陽院右鄧甲、控講水冊槐並畔甲共二甲,擬立為陽院土巡檢司,擬以土目林盛管之。

  一,田州思郎那召甲、捨甲共二甲,擬立為思郎土巡檢司,擬以土目胡喜管之。

  一,田州累彩甲、子軒憂甲、篤忭下甲共三甲,擬立為累彩土巡檢司,擬以土目盧鳳管之。

  一,田州怕何甲、速甲,共二甲,擬為怕何土巡檢司,擬以土目羅玉管之。

  一,田州武龍甲、裡定甲共二甲,擬立為武龍巡檢司,擬以土目黃筍管之。

  一,田州栱甲、白石甲共二甲,擬立為栱甲土巡檢司,擬以土目邢相管之。

  一,田州床甲、砦例甲共二甲,擬立為床甲土巡檢司,擬以土目盧保管之。

  一,田州婪鳳甲、工堯降甲共二甲,擬立為婪鳳土巡檢司,擬以土目黃陳管之。

  一,田州下隆甲、周甲共二甲,擬立為下隆土巡檢司,擬以土目黃對管之。

  一,田州縣甲、環甫蛙可甲共二甲,擬立為縣甲土巡檢司、擬以土目羅寬管之。

  一,田州篆甲、煉甲共二甲,擬立為篆甲土巡檢司,擬以土目王萊管之。

  一,田州桑砦甲、義寧江那半甲共一甲半,擬立為砦桑土巡檢司,擬以土目戴德管之。

  一,田州思幼東平夫棒甲盡甲子半甲共一甲半,擬立為思幼土巡檢司,擬以土目楊趙管之。

  一,田州侯周怕豐甲一甲,擬立為侯周土巡檢司,擬以土目戴慶管之。

  一,思恩興隆七城頭兼都陽十城頭,擬立為土巡檢司,擬以土目韋貴管之;緣韋貴先來向官,故授地比眾獨多。

  一,思恩白山七城頭兼丹良十城頭,擬立為白山土巡檢司,擬以土目王受管之。

  一,思恩定羅十二城頭,擬立為定羅土巡檢司,擬以土目徐五管之。

  一,思恩安定六城頭,擬立為安定土巡檢司,擬以土目潘良管之。

  一,思恩古零、通感、那學、下半四堡四城頭,擬立為古零土巡檢司,擬以土目覃益管之。

  一,思恩舊城十一城頭,擬立舊城土巡檢司,擬以土目黃石管之。

  一,思恩那馬十六城頭,擬立為那馬土巡檢司,擬以土目蘇關管之。

  一,思恩下旺一城頭,擬立為下旺土巡檢司,擬以土目韋文明管之。

  一,思恩都陽中團一城頭,擬立為都陽土巡檢司,擬以土目王留管之。

  右各目之內,惟田州之龍寄,思恩之韋貴、徐五,事體於各目不同,而韋貴又與徐五、龍寄稍異。蓋韋於事變之始即來投順官府,又嘗效有勤勞,宜不待三年,而即與之以實授土巡檢以旌其功;徐五亦隨韋貴順投,而效勞不及,龍寄雖無功勞,而投順在一年之前,二人者宜次韋貴,不待三年而即與之以冠帶,三年而即與之以實授土巡檢。如此,則功罪之大小,投順之先後,皆有差等,而勸懲之道著矣。或又以盧蘇、王受不當與各土目並立者。臣等又以為不然。方其率眾為亂,則蘇、受者固所謂罪之魁矣;及其率眾來降,則蘇、受者,又所謂功之首也。況二府目民又皆素服二人,今若立各土目,而二人不與,非但二人者未能帖然於眾目之下,眾目固亦未敢安然而處其上,非所以為定亂息爭之道也。故臣等仍議以盧蘇、王受為眾目之首,庶幾事體穩帖,而人心允服矣。

  一,田州、思恩各官目人等見監家屬男婦,初擬解京,今各目人等即已投順,則其家屬男婦相應給還領養。均乞聖明裁允。

  一,田州新服,用夏變夷,宜有學校。但瘡痍逃竄之餘,尚無受廛之民,焉有入學之士。況齊膳廩餼,俱無所出,即欲建學,亦為徒勞。然風化之原,終不可緩。臣等議欲於附近府州縣學教官之內,令提學官選委一員,暫領田州學事,聽各學生徒之願改田州府學及各處儒生之願來田州附籍入學者,皆令寄名其間。所委教官,時至其地相與講肄游息,或於民間興起孝弟,或倡遠近舉行鄉約,隨事開引,漸為之兆。俟休養生息一二年後,流移盡歸,商旅湊集,民居已覺既庶,財力漸有可為,則如學校及陰陽醫學之類,典制之所宜備者,皆聽該府官以次舉行上請,然後為之設官定製。如此,則施為有漸而民不知擾,似亦招徠填實之道,鼓舞作新之機也。均乞聖明裁處。

  一,思、田去梧州水陸一月之程,軍門隔遠,難於控馭調度;兼之府治雖立,而規制未成,流官雖設,而職守未定;且瘡痍未復,人心憂惶,須得重臣撫理。臣等已經具題,乞將右布政林富量升憲職,存留舊任;副總兵張祐,使之更迭往來於二府地方,綏緝經理;仍乞賜以便宜規敕書,將南寧、賓州等府衛州縣及東蘭、南丹、泗城、那地、都康、向武等土官衙門俱聽林富等節制。臣等所議地方經久事宜,候奏請命下之日,悉以委之林富等,使之欽遵,以次施行,庶幾事無隳墮,而功可責成矣。

  --------------------------------------------------------------------------------

  下一篇

  

  順生錄之七 別錄七奏疏七征剿稔惡瑤賊疏

  

  七年四月十五日

  據留撫田州、思恩等處地方,廣西布政司右布政林富,原任副總兵都指揮同知張祐等會呈前事,開稱:「田州、思恩平復,居民悉已各安生理,土夷亦皆各事農耕,地方實已萬幸。但惟八寨瑤賊,積年千百成徒,流劫州縣鄉村,殺害良民,虜掠子女生口財物,歲無虛月,月無虛旬。民遭荼毒冤苦,屢經奏告,乞要分兵剿滅者,已不知幾百十番。為因地方多事,若要進兵,未免重為民困,是以官府隱忍撫諭,冀其悔罪改過。而彼乃悍然不顧,愈加兇橫,出劫益頻。蓋緣此賊有眾數萬,盤據山谷,憑恃險阻,南通交趾等夷,西接雲、貴諸蠻,東北與斷籐、牛腸、仙台、花相、風門、佛子及柳、慶、府江、古田諸處瑤賊迴旋連絡,延袤週遭二千餘里,東掠西竄,南摽北突。近因思、田擾攘,各賊乘機出攻州縣鄉村,遠近相煽,幾為地方大變。仰賴朝廷威令傳播,苟幸未動。緣此瑤賊之與居民,勢不兩立,若瑤賊不除,則居民決無安生之理。乞要乘此軍威,速加征剿,庶不貽患地方。緣由呈乞照詳施行等因。」

  據此行間,隨據左江道守巡守備等官,左參議汪必東,僉事吳天挺,參將張經等會呈,為請兵征剿積年窮兇極惡瑤賊,以除民患事,開稱:「斷籐峽、牛腸、六寺、磨刀等處瑤賊,上連八寨諸蠻,下通白竹、古陶、羅鳳、仙台、花相、風門、佛子等峒各賊,累年攻劫郡縣鄉村,殺人放火,虜掠子女財畜,民遭荼毒,逃竄死亡,拋棄田業,居民日少,村落日空,延袤千百里內,皆已變為盜賊之區。各處被害軍民,累奏請兵誅剿,為因地方多事,兵力不敷,官府隱忍招撫,期暫少息,而各賊愈肆猖獗。近因思、田用兵,遂與八寨及白竹、古陶、羅鳳等賊乘勢朋比連結,殺虜搶劫,月無虛旬;扇惑搖動,將成大變。仰賴神武傳播,幸未舉發。近幸思、田之諸夷感慕聖化,悉已自縛歸降,遠近向服;各山瑤、僮,亦皆出來投撫,請給告示,願求自新,從此不敢為惡。雖其誠偽未可逆料,然皆尚有畏懼之心。獨此斷籐各巢逆賊,自知罪在不赦,恃險如故,截路劫村,略無忌憚。若不乘此軍威,進兵剿滅,將來禍患,焉有紀極。」緣由會案呈詳到臣。

  照得臣近因思、田之役,奉命前來,駐軍南寧府地方,與八寨瑤賊相去六日之程。朝廷德威宣佈,雖外國遠夷皆知震懾嚮慕,輸情納款;而此瑤賊獨敢擁眾千百,四出劫掠武緣等處鄉村,殺人放火,略無忌憚,此臣所親知;即此□熾桀驁,平時抑又可知。及照牛腸、六寺、磨刀、古竹、古陶、羅鳳、仙台、花相、風門、佛子等巢稔惡各賊,自弘治、正德以來,至於今日,二三十年之間,節該桂平等縣被害人戶李子太等前後控奏,乞行剿除民害,不下數十餘次,皆有部咨行令勘議計剿;若不及今討伐,其為地方之患,終無底極,誠有如各官所呈者。況臣駐札南寧,小民紛紛訴苦,請兵急救荼毒,皆為朝不謀夕。各賊之惡,委已數窮貫滿,神怒人怨,難復逋誅。即欲會案奏請,俟命下之日行事,切恐聲跡昭彰,反致衝突奔竄。則雖調十數萬之眾,以一二年為期,亦未易平蕩了事。照得臣節該欽奉敕諭:「但遇賊寇生發,即便相機,可撫則撫,可捕則捕,欽此。」欽遵,為照思、田變亂之時,該前都御史等官姚鏌等奏調湖廣永、保二司土兵前來南寧等處聽用,近幸地方悉已平靖,各兵正在班師放回之際,歸途所經,正與各賊巢穴相去不遠;況思、田二府新附,土目盧蘇、王受等感激朝廷生全之恩,屢乞殺賊報效。俱各遵奉敕諭事理,除一面量調官軍,協同前項各兵,行委左江道守巡參將等官監統永、保二司宣慰官男領各頭目土兵人等分道進剿牛腸、六寺、仙台、花相等賊,並行留撫思、田布政及右江分巡兵備守備等官監統思、田土目兵夫分道進剿八寨等賊,所獲功次,俱仰該道分巡兵備官收解、紀功御史紀驗、造冊奏報,及行總鎮太監張賜密切公同行事,並密行鎮巡等官知會外,緣系征剿積年稔惡瑤賊,以除民患,以安地方事理,為此具本題知。

  舉能撫治疏

  

  七年五月二十五日

  案照先該禮部右侍郎方獻夫奏前事,節奉聖旨:「田州應否設都御史在彼住扎,還著王守仁議處具奏定奪,欽此。」兵部備咨前來知會,隨欽遵外,隨於今年正月二十七日,該思恩、田州二府土目盧蘇、王受等各率眾數萬,自縛歸降,該臣遵照敕諭事理,悉已撫定。當遣廣東右布政林富,舊任副總兵張祐,分投督領各夷,各歸原土復業安生。已經具本奏報外,為照思恩、田州連年兵火殺戮之餘,官府民居,悉已燒燬破蕩,雖蔀屋尋丈之廬,亦遭翻挖發掘,曾無完土,荒村僻塢,不遺片瓦尺椽,傷心慘目,誠不忍見。各夷近已誠心投服,毀棄兵戈,賣刀買牛,見已各事田作;自後反側之患,以臣料之,或已可免。但其風最淒戚,生意蕭條,憂惶困苦之餘,無以自存,非得老成寬厚之人撫恤綏柔之,臣等見其悲慘無聊之狀,誠亦未忍一旦棄去而不顧。況思、田去梧州軍門水路一月之程,一時照料,有所不及。近又與各官議欲於田州建立流官府治,以制御土官;修復城池廨宇等項,必須勞民動眾,自非素得夷情者為之經理區畫,各夷雕弊之餘,豈復堪此騷屑;況議設知府等官,皆未曾到,一應事務,莫有任其責者。該臣看得右布政林富,慈祥愷悌,識達行堅,素立信義,見在思、田地方安插,各夷皆能得其歡心。合無准如方獻夫所奏,將林富量升憲職,仍聽臣等節制,暫于思、田地方往來住札,撫循緝理,其於事理,亦甚相應。俟一二年後,各夷生理漸復,府治城郭廨宇漸已完備,則將林富量移別處任用,而思、田止存知府理治,或設兵備官一員於賓州住札,或就以南寧兵備兼理,不時往來撫循。如此,則目前既可以得撫定綏柔之益,而日後又可以免困頓勞煩之擾。已經具本於本年二月十五日差捨人湯祥□奏請旨。

  續為處置平復地方,以圖久安長治事,節該臣看得思恩、田州二府地方,府治雖立而規制未成,流官雖設而職守未定,且瘡痍未服,人心憂惶,乞將右布政林富量升憲職,及存留舊任;副總兵張祐,使之更迭往來於二府地方綏緝經理;仍乞賜以便宜敕書,將南寧、貴州等府衛州縣及東蘭、南丹、泗城、那地、都康、向武等土官衙門俱聽林富等節制。臣等所議地方經久事宜,候奏請命下之日,悉以委之林富等,使之欽遵,以次施行,庶幾事無隳墮而功可責成。又經條陳具本於本年四月初六日差承差楊宗□奏請旨,俱未奉明示。

  本年五月二十二日,本官已蒙欽升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撫治湖廣鄖陽等處地方去訖,所有思、田二府撫循緝理官員,尚未奉有成命。如蒙皇上軫念邊方,俯從臣等所請,乞於兩廣及鄰省附近地方各官內選用,庶可今其作速到任,不致久曠職業。臣本昧於知人,不敢泛然僭舉。切照廣東右布政使王大用,湖廣按察使週期雍,皆才識過人,可以任重致遠。臣往年巡撫南贛,二臣皆在屬司,為兵備僉事,與之周旋兵革之間,知其皆肯實心幹事。江西未叛一年之前,臣嘗與週期雍密論宸濠之惡,不可不為之備,期雍歸去汀、漳,即為養兵蓄銳以待。及臣遇變豐城,傳檄各省,獨期雍與布政席書聞變即發。當是時四方援兵皆莫敢動,迄宸濠就擒,竟無一人至者,獨席書行至中途,復受臣檄,歸調海滄打手,又行至中途,聞事平而止。其先後引領至江西省城者,惟週期雍、王大用兩人而已。當時以捷奏既上,隨復讒言朋興,各臣之忠勤,遂不及一白,臣為之每懷歉然。即是而觀,其能竭忠赴義,不肯上負國家,亦可知矣。乞敕吏部酌臣所議,於二臣之內選用其一,非惟地方付托得人,永有所賴,而臣等亦可免於身後之戮,地方幸甚。

  邊方缺官薦才贊理疏

  

  七年七月初六日

  邇者思恩、田州之變,諸夷感慕聖化,悔罪求生。已蒙浩蕩之仁,宥納而撫全之,地方亦即寧定矣。但凋弊之餘,必須得人以時綏緝。況兩府設立流官衙門及修築城池營堡等項,百務並舉,若無專官夙夜經理催督,則事無統紀,功難責成。已經臣等具題,乞將右布政林富等升職留撫;隨蒙將林富升任去訖。又經臣等仍乞推選相應官員替任,俱未奉明旨。

  臣看得今歲例當朝覲,各該掌印官員不久皆將赴京,而廣西布、按二司等官適多遷轉去任者,右布政林富升鄖陽副都御史,參政黃芳升江西布政副使,李如圭升陝西按察使,參政龍誥、參議汪必東、僉事吳天挺等督押湖兵出境,往復之間,即須半年,參議鄒輗、僉事申惠皆□捧表箋進京,其餘雖有一二新任官員,皆未到任,止存左布政嚴紘,按察使錢宏各掌司印,僉事張邦信分巡桂林,李傑分巡蒼梧,而臣在南寧、思、田等處輿疾往來調度,再無一官隨從贊理者。近日止有兵備副使翁素來管右江道事,緣其才性乃慈祥愷悌之人,用之中土,分理司事,足為循良;而置之邊方瘴毒多事之鄉,則其稟質稍弱,不耐崎險,易生疾病,似於風土亦非所宜。臣看得為民副使陳槐,平生奮志忠節,才既有為,而又能不避艱險。致仕知府朱袞,年力壯健,才識通敏。去任副使施儒,學明氣充,忠信果斷。閒往副使楊必進,曉練軍務,識達事機。此四人者皆堪右江兵備之任。施儒舊為兵備於潮、惠,楊必進舊為兵備於府江,皆嘗著有成績,兩地夷民至今思念不忘。若於四人之中選用其一,其餘地方之事必有所濟。

  及照田州新附之地,知府陳能尚未到任。該臣看得化州知州林寬,舊在江西,知其才能足充任使,已經具奏行委,見在該府管事。但其稟質乃亦不禁炎瘴,於風土非宜,蒞事以來,終月臥病,呻吟床席,軀命且不能保,又何能經理地方之事乎?臣又訪得潮州府推官李喬木者,才力足以有為,而又熟知土俗夷情,服於水土;但系梧州籍貫,稍有鄉里之嫌。臣看得廣西軍衛有司衙門所屬官員及各學教職,亦皆多用本省士人,今田州雖設流官知府,而其所屬乃皆土夷,自無鄉里之嫌可避,亦與各教職無異者。乞敕吏部改用林寬於別地,俯采臣議,將李喬木改升田州同知;庶可使之久於其任,以責成功,則地方之幸,臣之幸也。

  臣惟任賢圖治,得人實難,其在邊夷絕域反覆多事之地,則其難尤甚。何者?反覆邊夷之地,非得忠實勇果通達坦易之才,固未易以定其亂。有其才矣,使不諳其土俗而悉其情性,或過剛使氣,率意徑行,則亦未易以得其心。得其心矣,使不耐其水土,而多生疾病,亦不能以久居於其地,以收積累之效,而成可底之績。故用人於邊方,必兼是三者而後可。即如右江一兵備,此臣之所最切心者,臣竊為吏部私計其人,終夜不寢,而思之竟未見有快心如意者,蓋兼是三者而求之也。如前所舉四人者,固皆可用之才,今乃皆為時例所拘,棄置不用,而更勞心遠索,則亦過矣。

  臣近於南寧、思、田諸處,因無可用之才,調取其發身科第以遷謫而至者三四人,其志向才識果自不群,足可任用。但到未旬日而輒以患病告歸,皆相繼狼狽扶攜而去矣。不得已,就其見在者而使之,則皆庸劣陋下,素不可齒於士類者。然無可奈何,則略其全體之惡而用其一肢之能,既其終事,所就不能以尺寸,而破壞則尋丈矣。用是觀之,亦何怪乎斯土之民愈困,亂愈積,而禍日以深也哉!是固相沿積習之弊,不及今一洗而改革之,邊患未見其能有瘳也。

  夫今之以朝覲考察而去者,固多貪暴不才之人矣;其間乃有雖無過人之才,而亦無顯著之惡,尚在可用不可用之間者,皆未暇論;至其平生磊落自負,卓然思有所建立,而其學識才能果足以有為者,乃為一時愛憎毀譽之所亂,亦遂忞然就抑而去,斯固天下之所共為不平,公論彌彰者,孰得而終掩之。陛下何不使在位大臣一時各舉十餘人之可用者,陛下合而考之:若一人舉之而九人不舉,未可也;三人舉之而七人不舉,已在所察矣;五人舉之而五人不舉,其察又宜詳矣;或七人八人舉之而一二人不舉,則其人之可用亦斷在不疑者矣。若此者,亦在朝覲二次三次之後,或七年、或十年而後一舉,夫身退十年之後,則是非已明,公論已定,雖有黨比,自不能容。今邊方絕域,無可用之人,至取其庸劣陋下者而使之,以滋益地方之苦弊。其豪傑可用之才,乃為時例所拘,棄置而不用。夫所謂時例者,固朝廷為之也,可拘而拘,不可拘而不拘,無不可者。陛下何忍一方之禍患日深月積,乃惜破例,而用一人以救之乎?夫考察而去者,果皆貪惡庸劣陋之徒,則固營營苟苟,無時而不僥倖以求進。若磊落自負,有過人之見者,則雖屈抑而退,自放於山水田野之間,亦足以自樂。今若用之於邊夷困弊之地,殆亦未必其所欲。但為朝廷愛惜人才,則當此宵旰側席,遑遑求賢之日,而使有用之才廢棄終身,乃不得已至取其庸陋下者而用之,以益民困,豈不大可惜乎?臣因地方缺人,心切其事,不覺其言之煩瀆。伏望陛下恕其愚妄,下臣議於吏部,採擇而去取之。臣不勝瀆冒恐懼之至!

  八寨斷籐峽捷音疏

  

  七年七月初十日

  據湖廣按察司分巡上湖南道監軍僉事汪溱,廣西按察司分巡左江道監軍僉事吳天挺,分巡右江道監軍副使翁素等會呈,節據廣西領哨潯州衛指揮馬文瑞、王勳、唐宏、卞琚、張縉、千戶劉宗本,永順統兵宣慰彭明輔,官男彭宗舜,保靖統兵宣慰彭九霄,及辰州等衛部押指揮彭飛、張恩等,各呈前事,職等遵奉統領各該軍兵,依期於本年四月初二日密到龍村埠登岸。當蒙統督參將張經,都指揮謝珮,督同宣慰彭明輔,分佈官男彭宗舜,頭目彭明弼、彭傑,領土兵一千六百名;隨同領哨指揮馬文瑞,頭目向永壽、嚴謹,領土兵一千二百名;隨同領哨指揮王勳,又督同宣慰彭九霄等,分佈官男彭藎臣,下報效頭目彭志明,領土兵六百名;隨同領哨指揮唐宏,頭目彭九皋,領土兵六百名;隨同領哨指揮卞琚,頭目彭輔,領土兵六百名;隨同領哨指揮張縉,頭目賈英,領土兵六百名;隨同領哨千戶劉宗本,並各哨官員,領潯州等衛所及武靖州漢土官兵鄉導人等,共一千餘名;永順進剿牛腸,保靖進剿六寺等賊巢,刻定初三日寅時一齊抵巢。

  各賊先防湖兵經過,各將家屬生畜驅入巢後大山潛伏;賊首胡緣二等各率徒黨團結防拒。然訪知本院住札南寧,寂無征剿消息,又不見調兵集糧,而湖兵之歸,又皆偃旗息鼓,略無警備,遂皆怠弛,不以為意。至是突遇官兵四面攻圍,各賊倉惶失措,然猶恃其驍悍,蜂擁來敵。當有彭明輔、彭九霄、彭宗舜並頭目田大有、彭輔等,督率目兵,奮不顧身,衝突矢石,敵殺數合,賊鋒摧敗。當陣生擒斬獲首賊並次從賊徒、賊級六十九名顆,俘獲男婦及奪回被虜人口、牛只、器械等項數多。余賊退敗,復據仙女大山,憑險結寨。各兵追圍,攀木緣崖,設策仰攻至初四日,復破賊寨,當陣生擒斬獲首賊並次從賊徒、賊級六十二名顆。初五日,復攻破油砟、石壁、大陂等巢,生擒斬獲首賊及次從賊徒、賊級七十九名顆,俘獲男婦、牛只、器械等項數多。余賊奔至斷籐峽、橫石江邊,因追兵緊急,爭渡覆溺死者,約有六百餘徒。官兵復從後奮勇追殺,當陣生擒獲斬首賊及次從賊徒、賊級六十五名顆,俘獲男婦、牛畜、器械等項數多。各賊間有一二漏網,亦皆奔竄他境。官兵追殺,至於本月初十日,遍搜山峒無遺。稟蒙收兵,回至潯州府住札間。隨蒙本院密切牌諭,復令職等移兵進剿仙台等賊。

  就於本月十一日夤夜仍前分佈各哨官兵,遵照牌內方略,永順於盤石、大黃江登岸,進剿仙台、花相等處;保靖於烏江口、丹竹埠登岸,進剿白竹、古陶、羅鳳等處。刻定於十三日寅時一齊抵巢。各賊聞知牛腸等巢破滅,方懷疑懼,謀欲據險自固。賊首黃公豹、廖公田等各率徒黨,沿途設伏埋簽,合勢出拒。官兵驟進,翕如風雨。各賊雖已奪氣,然猶捨死沖敵,比之牛腸等賊兇惡尤甚。各該官兵奮勇夾擊,爭先陷陣,生擒斬獲首賊及次從賊徒、賊級四百九十名顆,俘獲賊屬男婦、牛畜、器械等項數多。各賊奔入永安邊界,地名立山,恃險結寨。當蒙摘調指揮王良輔並目兵彭愷等於本月二十四日亦各分路並進,奮勇爭先,四面仰攻。賊乃敗散,當陣生擒斬獲首賊及次從賊徒、賊級一百七十二名顆,俘獲男婦、牛畜、器械數多。余賊遠竄,追殺無遺。

  又據把截邀擊參將沈希儀解報擒斬首從賊徒、賊級八十六名顆。把截頭目鄧宗七,撫瑤老人陳嘉猷,旗軍洪狗驢等,及貴縣典史蘇桂芳,把隘指揮孫龍官、捨覃鋙,潯州府捕盜通判徐俊,平南知縣劉喬等,亦各呈解擒斬首從賊徒、賊級八十一名顆,俘獲男婦器械等項數多。

  又該督兵右布政林富,舊任副總兵張祐等,遵奉本院方略,分督田州府報效頭目盧蘇等目兵及官軍人等三千名,思恩府報效頭目王受等目兵及官軍人等二千名,韋貴等目兵,及官軍鄉款人等一千一百名,照依分定哨道,進剿八寨稔惡瑤賊,刻期於本年四月二十三日卯時一齊抵巢。先於二十二日晚,於新墟地方集各土目人等申布本院密授方略,乘夜銜枚速進,所過村寨,寂然不知有兵。黎明各抵賊寨,遂突破石門天險,我兵盡人。賊方驚覺,皆以為兵從天降,震駭潰竄,莫知所為。我兵乘勝追斬,各賊且奔且戰。薄午,四遠各寨驍賊聚眾二千餘徒,各執長標毒弩,並勢呼擁來拒,極其猛悍。我兵鼓噪奮擊而前,聲震崖谷,無不一當十。賊既行失險奪氣,而我兵俞戰益奮,賊不能支,遂大奔潰。當陣生擒斬獲首賊及次從賊徒、賊級二百九十一名顆,俘獲男婦、畜產、器械數多。賊皆分陣聚黨,奔入極高大山,據險立寨。我兵亦分道追躡圍剿,然崖壁峻絕,我兵自下仰攻,戰勢不便;賊從巔崖發石滾木,多為所傷。於是多方設策,夜發精銳,掩其不備。二十四日,我兵復攻破古蓬等寨,生擒斬獲首賊及次從賊徒、賊級共一百三名顆,俘獲數多。二十八日復攻破周安等寨,生擒斬獲首賊及次從賊徒、賊級共一百四十六名顆,俘獲數多。五月初一日,復攻破古缽等寨,生擒斬獲首從賊徒、賊級一百二十七名顆,俘獲數多。初十日,復攻破都者峒等寨,斬獲首從賊徒、賊級一百四名顆,俘獲數多。

  本月十二等日,復據參將沈希儀解到督領指揮孫繼武等官軍及遷江土目兵夫人等於高徑、洛春、大潘等處追剿邀擊各寨奔賊,斬獲首從賊徒、賊級九十八名顆;都指揮高松解到督領指揮程萬全等官軍及土目兵夫人等于思盧、北山等處搜剿截捕各寨奔賊,斬獲首從賊徒、賊級九十一名顆;又據同知桂鏊監督思恩土目韋貴、徐五等目兵分剿銅盆等寨,斬獲首從賊徒、賊級一百九十二名顆,俘獲數多;又據通判陳志敬督領武緣、應虛等處鄉兵搜剿大鳴等山奔賊,斬獲首從賊徒、賊級八十六名顆。

  又於本月十七等日,盧蘇、王受等復攻破黃田等寨,斬首從賊徒、賊級三百六十二名顆,俘獲數多。六月初七等日,復攻破鐵坑等寨,斬獲首從賊徒、賊級二百五十三名顆,俘獲數多。又據指揮康壽、松千黌、王俊等督領官兵於錄茅等處把隘搜截,斬獲首從賊徒、賊級四十八名顆。

  各賊始雖敗潰,然猶或散或合,至是見其渠魁驍悍,悉就擒斬,遂各深逃遠竄。其稍有強力者尚一千餘徒,將奔往柳、慶諸處賊巢。我兵四路夾追,及之於橫水江。各賊皆已入舟離岸,兵不能及。然賊眾船小,皆層疊而載,舟不可運;復因爭渡,自相格鬥,適遇颶風大作,各船盡覆,浮迫登岸得不死者,僅十二余徒而已。我兵既無舟渡,又風雨益甚,遂各歸營。既晴,我兵仍分路入山搜剿,各賊茫無蹤跡。又復深入,見崖谷之間,顛墮而死者不可勝計,臭惡薰蒸,不可復前。遠近崖峒之中,林木之下,堆疊死者男婦老少大約且四千有餘。蓋各賊皆倉卒奔逃,不曾□有禾米,大雨之中,饑餓經旬,而既晴之後,烈日焚炙,瘴毒蒸熾,又且半月有餘,故皆糜爛而死。八寨之賊略已蕩盡,雖有脫網,亦不能滿數十餘徒矣。

  本院議於八寨之中,據其要害,移設衛、所以控制諸蠻,復於三里設縣,以迭相引帶。親臨相視思恩府基,景定衛縣規則。其時暑毒日甚,山溪水漲,皆惡流臭穢,飲者皆成疫痢。本院因見各賊既已掃蕩,而我兵又多疾疫死亡,乃遂班師而出。

  照得各職於本年三月二十三等日,先奉本院鈞牌:「據左江道守巡、守備等官呈稱斷籐峽等處瑤賊,上連八寨,下通仙台、花相等峒,累年攻劫郡縣鄉村,殺害軍民,累奏請兵誅剿,乞要乘此兵威剿滅等因,行仰各職監統各該官兵進剿各賊。諭令未至信地三日之前,停軍中途,候約參將張經,與同守巡各官集議,先將進兵道路之險夷遠近,各巢賊徒之多寡強弱,及所過良民村分之經由往復,面同各鄉導人等逐一備細講究明白,務要彼此習熟,若出一人;然後刻定日時,偃旗息鼓,寂若無人,密至信地,乘夜速發,務使迅雷不及掩耳,將各稔惡賊魁盡數擒剿,以除民害,以靖地方。除臨陣斬獲外,其餘脅從老弱,一切皆可宥免。今茲之舉,惟以定亂安民為事,不以多獲首級為功。各官務要仰體朝廷憂憫困窮之心,俯念地方久罹荼毒之苦,仍要禁約軍兵人等,所過良民村分,毋得侵擾一草一木,有犯令者,當依軍法斬首示眾。各官既有地方責任,兼復素懷忠義,當茲委任,務竭心力以祛患安民。事完之日,通將獲過功次開報紀功御史紀驗,以憑奏報。」奉此各職會同參議汪必東,僉事汪溱、吳天挺,參將張經,都指揮謝珮,遵照軍門成算,分佈各哨官兵,申明紀律,嚴督依期進剿前項各賊巢穴,獲功解報聞。

  隨准參將張經手本密奉本院鈞牌:「仰候牛腸事畢,即便移兵進剿古陶諸賊。就使各賊先已聞風逃遁,亦須整兵深入,掃其巢穴,以宣聲罪致討之威。若其遂能悔罪效順,亦宜姑與招安。如其仍前憑險縱恣,兩征不已至於三,三征不已至於四,務在殄滅,以絕禍根。各官就彼分定哨道,永順進剿仙台諸處,保靖進剿白竹諸處,各分鄉導人等引路進兵,務在計慮周悉,相機而行,各毋偏執己見,致有誤事。彼中事勢,參將張經久於其地,必能知悉,仍要本官勇當力任,斷決而行,不得含糊兩可,終難辭責。」又經遵照方略,依期進剿,獲功解報聞。

  又於四月初五等日,各職先奉本院密切鈞牌:「據右布政林富,副總兵張祐等呈稱八寨瑤賊,毒害萬民,千百里內,塗炭已極。乞要乘此軍威,急除一方大患等因。本院看得八寨之賊,既極驍猛,而石門天險,自來兵不能入,此可以計取,未易以兵力圖者。邇者思、田既附,湖兵尚留,彼賊心懷疑懼,必已設有備御。今各州狼兵悉已罷敵,而思、田新附之民方各歸事農耕,湖兵又已撤回,彼必以我為無復有意於彼,是以近日稍稍復出剽掠,是殆以此探望官府舉動。今我若罔聞知,且聽其出沒,彼亦放縱懈弛,謂我不復能為。此正天亡之時,機不可失。前者思、田各目感激朝廷再生之恩,求欲立功報效。當時許其休息三月,然後調用。今已及期,仰右布政林富,副總兵張祐照牌事理,即便分投密切起調各目兵夫,迂路前到南寧面聽約束行事。」各職遵奉起調,行至新墟地方,又密奉進兵方略,刻定日期。當即遵奉連夜分哨速進,遂克攻破巢穴,連戰皆捷,斬獲功次解報間。

  職等各蒙巡按廣西監察御史石金案驗:「為紀獲功次事,案行該道,各不妨監督,如遇參將張經,舊任副總兵張祐等官各解到擒斬賊人賊級並俘獲賊屬男婦牛馬,俱要就彼審驗真的,事完通查獲功員役,分別首從功次多寡,緣由造冊□報,以憑覆審奏報等因。」除遵奉外,今據進剿斷籐峽谷,各哨土目官兵解到生擒斬獲首從賊徒、賊級一千一百四名顆,俘獲賊屬五百六十八名口;進剿八寨,各哨土目官兵解到生擒斬獲首從賊徒、賊級一千九百一名顆,俘獲賊屬五百八十七名口。兩處共計擒斬獲三千五名顆,俘獲賊屬一千一百五十五名口。除遵照案驗事理,再行驗實造冊另報外,其各哨解到到生擒、斬獲、俘獲等項功次數目,合先開報。

  職等會同參照斷籐峽諸賊連絡數十餘巢,盤亙三百餘里,彼此掎角結聚,慰險稔惡,流劫郡縣鄉村。自國初以來,屢征不服;至天順年間,該都御史韓雍統兵二十餘萬來平兩廣,然後破其巢穴。兵退未久,各賊復攻陷潯州,據城大亂。後復合兵攻剿,兼行招撫,然後退還巢穴。自是而後,官府曲加撫處,或時暫有數月之安,而稍不如意,輒復猖獗,殺掠愈毒。蓋其祖父以來,狠戾相承,兇惡成性,不可改化。近年以來,官府剿撫之計益窮,各賊殘毒之害日甚,蓋已至於不可支持矣。至於八寨諸賊,尤為兇悍猛惡,利鏢毒弩,莫當其鋒;且其寨壁天險,進兵無路。自國初韓都督嘗以數萬之眾圍困其地,亦不能破,竟從招撫;其後屢次合剿,一無所獲,反多撓喪;惟成化年間,土官岑瑞能懾服諸瑤,嘗合各州狼兵一入其巢穴,斬獲二百餘級;已而賊勢大湧,力不能支,當遂退兵,亦以招安而罷。自是而後,莫可誰何,流劫遠近,歲無虛月,民遭荼毒,冤苦無所控吁。自思、田多事,兩地之賊相連煽動,將有不可明言之變,千里之間,方爾洶洶朝夕。今幸朝廷威德宣揚,軍門方略密授,因湖廣之回兵而利導其順便之勢,作思、田之新附而善用其報效之機,翕若雷霆,疾如風雨,事舉而遠近不知有兵興之役,敵破而士卒莫測其舉動之端。兩地進兵,各不滿八千之眾,而三月報績。共已逾三千之功,蓋其勞費未及大征十之一,而其斬獲加於大征三之二,遠近室家相慶,道路歡騰,皆以為數十年來未見其斯舉也。

  職等承乏任使,雖沖冒炎毒,攀援險阻,不敢不竭力效命;但僅遵奉方略,安能仰贊一籌。照得宣慰彭明輔、彭九霄,官男彭宗舜等扶病冒暑,督兵剿賊,顛頓崖谷,僕而益奮,遂能掃蕩巢穴,殄滅渠黨。即其忠義激發,誠亦人所難能。其思、田報效頭目盧蘇、王受等,感激再生之恩,共竭效死之報,自備資糧,爭先首敵,遂破賊險,搗自昔不到之巢,斬自來難敵之寇。蓋有仰攻險寨墮崖而碎首者,猶曰:「我死不憾」;亦有仰受賊弩掛樹而裂肢者,猶曰:「我死甘心。」民間傳誦,以為盧蘇、王受昔未招撫,惟恐其為地方之患,今既招撫,乃復為地方除患,嘖嘖稱歎,謂其竭忠報德之誠,雖子弟之於父兄,亦不能是過矣。再照督兵、督哨、防截、給餉等項,凡有事於軍前各官,雖其職有崇卑,功有大小,然皆沖冒矢石炎瘴,備歷險阻艱難,比之往來大征,合圍守困,坐待成功,其為利害勞逸,相去倍蓰。均乞錄奏,以勸將來等因到臣。

  照得先該各官呈稱前項各巢各賊積年窮兇稔惡,千百里內,被其慘毒,萬姓冤苦,朝不保夕,乞要乘此軍威,急救一方塗炭等因。其時臣方駐札南寧,目睹其害,誠不忍坐視斯民之苦,一至此極。及查兵部屢次咨來題奉欽依事理,要將前項各賊即行發兵計剿,以除民患,正亦臣等職所當盡之責。但慮賊眾勢大,連絡千里,可以計破,難以力攻。欲俟再行奏請,命下然後舉行,必致形跡昭聞,雖用十萬之師,圖以歲年,亦未可克。故遂仰遵欽奉敕諭:「但有賊盜生發,當撫則撫,可剿則剿」及「便宜行事」事理,一面密切相機行事,及密行總鎮太監張賜知會,隨該鎮守兩廣豐城侯李旻亦相繼到任,又經轉行知會外。

  今據各呈前因,該臣等會同總鎮太監張賜,總兵李旻,及鎮巡三司等官,看得八寨、斷籐、牛腸、六寺、磨刀、古陶、白竹、羅鳳、龍尾、仙台、花相等賊巢穴連絡,盤據千百餘里,兇悍驍猛,酷虐萬姓,流毒一方,自來征剿所不能克;果已貫盈罪極,神怒人怨,委有如各官所呈者。是誠兩廣盜賊之淵藪根柢,此而不去,兩廣盜賊終未有衰息之漸也。乃今於三月之內,止因湖廣便道之歸師,及用思、田報效之新附,兩地進兵,不滿八千,而斬獲三千有奇,巢穴掃蕩,一洗萬民之冤,以除百年之患。此豈臣等知謀才略之所能及,皆是皇上除患救民之誠心,默贊於天地鬼神,而神武不殺之威,任人不疑之斷,震懾遠邇,感動上下;且廟廊諸臣鹹能推誠舉任,公同協贊,惟國是謀,與人為善。故臣等得以展佈四體,無復顧慮,信其力之所能為,竭其心之所可盡,動無不宜,舉無弗振,諸將用命,軍士效力,以克致此。雖未足為可稱之功,而朝廷之上所以能使臣等獲成是功者,實可以為後世行事之法矣。不然,則兵耗財竭,凋弊困苦之餘,僅僅自守,尚恐未克,而況敢望此意外之事哉?

  照得宣慰彭明輔、彭九霄、官男彭宗舜等,皆沖犯暑毒,身親陷陣,事竣之後,狼狽扶病而歸,生死皆未可必。其官男彭藎臣者,亦遣家丁遠來報效。兩年之間顛頓道途,疾疫死亡,誠有人情所不能堪者。而彭明輔等忠義奮發,略無悔怠,即其一念報國之誠,殊有所不可泯者。至於思、田報效頭目盧蘇、王受等,感激朝廷再生之恩,自備資糧,力辭軍餉,實能捨死破敵,爭先陷陣,惟恐功效不立,無以自白其本心。謂子弟之於父兄,亦不過是,誠非虛言。此皆臣所親見者也。

  及照留撫思、田右布政林富,已聞都御史之擢,而忠義激發,猶且不計體面,必欲督兵入巢,破賊而後出。是尤人所難能。舊任副總兵張祐,參將張經、沈希儀,湖廣督兵僉事汪溱,廣西督兵僉事吳天挺,參議汪必東,副使汪素,湖廣督兵都指揮謝珮,廣西都指揮高崧,及各督哨、督押、指揮等官馬文瑞、王勳、唐宏、卞琚、張縉、彭飛、張恩、周徹宗、趙璇、林節、劉鏜、武鑾,千戶劉宗本等,督剿縣丞林應聰,主簿李本,並防截、搜捕、調度、給餉等項官員知府程雲鵬、蔣山卿,同知桂鏊、史立誠、舒柏,通判陳志敬、徐俊,知州林寬、李東,諭召知縣劉喬,縣丞杜桐、蕭尚賢,經歷周奎等,雖其才猷功績各有大小等級之殊,而利害勤苦,亦有緩急久暫之異,然當茲炎毒暑雨之中,瘴疫薰蒸,經冒鋒鏑之場,出入崎險之地,固皆同效捍勤事之績,均有百死一生之危者也。

  伏望皇上明昭軍旅之政,既行廟堂協贊舉任之上賞,亦錄諸臣分職供事之微勞,及將宣慰彭明輔等特加升獎,官男彭宗舜、彭藎臣免其赴京,就彼襲替,以旌其報國之義。土目盧蘇、王受等,亦曲賜恩典,或不待三年而遂錫之冠帶,以勵其報效之忠。如此,庶幾功無不賞,而益興忠義之心,賞當其功,而自息僥倖之望矣。

  臣以懦劣迂疏,繆蒙不世之知遇,授以軍旅重任,言無不錄,計無不行,且又慰以溫旨,使之不必顧忌。臣伏讀感泣,自誓此生鞠躬盡死以報深恩。今茲之役,本無足言,然亦自幸苟無覆敗,以免戮辱。但恨身嬰危疾,自後任勞頗難,已具本告回養病,乞賜俯允,俾得全復餘生,尚有圖報之日,臣不勝願望!

  處置八寨斷籐峽以圖永安疏

  

  嘉靖七年七月十二日

  照得臣於去歲奉命勘處思、田兩府,皆蒙皇上天地好生之仁,悉從寬宥。兩府人民今皆復業安居,化為無事寧靖之地,自此可以永無反覆之患,而免於防守屯息之勞矣。惟是八寨及斷籐峽諸賊,積年痛毒生民,千百里內,塗炭已極。臣既目睹其害,不忍坐視而不救,遂遵奉敕諭事理,乘機舉兵征剿。仰賴神武威德,幸已剪滅蕩平;一方倒懸之苦,略已為之一解。但將來之患,不可以不預防,而事機之會,亦不可以輕失。臣因督兵,親歷諸巢,見其形勢要害,各有宜改立衛所,開設縣治,以斷其脈絡而扼其咽喉者。若失今不為,則數年之間,賊以漸復,歸聚生息,不過十年,又有地方之患矣。臣以多病之故,自度精神力量斷已不能了此;但已心知其事勢不得不然,不敢仰負陛下之托,俯貽地方之憂,輒已遵奉敕諭,便宜事理,一面相度舉行,不避煩瀆之誅,開陳上請,乞賜采擇施行,實地方之幸,臣等之幸。

  計開:

  一,移築南丹衛城於八寨。

  臣等看得八寨之賊實為柳、慶諸賊之根柢。蓋其東連柳州隴蛤、三都嶺、三北四等處賊峒以數十,北連慶遠忻城、東歐、莫往、八仙等處賊峒亦以數十,西連東蘭等州及夷江、土者等處賊峒以十數,南接思恩及賓州上林縣諸處賊村亦以十數。各處賊巢雖多,其小者僅百數人,大者不過數百人及千人而止。各賊巢穴皆有山溪之限,險厄之守,不相通和。至期有急,或欲有所攻劫,糾合會聚,然後有一二千之眾,多至數千者。惟八寨之賊每寨有眾千餘,四山環合,同據一險;無事則分路出劫,有警急奔入其巢;數千之眾皆不糾而聚,不約而同,不謀而合。故名雖為「八」實則一寨,此八寨之賊所以勢眾力大,而自來攻之有不能克者也。各巢之賊皆倚恃八寨為逋逃主,每有緩急,一投八寨,即無所致其窮詰。八寨為之一呼,則群賊皆應聲而聚。故群賊之於八寨,猶車輪之有軸,樹木之有本。若八寨不除,則群賊決無衰息之期也。今幸八寨悉已破蕩,正宜乘此平靖之時,據其要害,建置衛所,以控馭群賊。

  臣等看得周安堡正當八寨之中,四方賊巢道路之所,會議於其地創築一城,度可以居數千之眾者,而移設南丹一衛於其間。蓋南丹衛舊在南丹州地方,為廣西極邊窮苦之地,非中土之人所可居者。故自先年屢求內徙,今已三遷而至賓州,遂為中土富樂之鄉。賓州既有守禦千戶一所官軍,而又益以南丹一衛,自遠來徙,無片田尺土之籍,但惟安居坐食,取給於賓州。州城之內,皆職官旗捨之居;州民反避處於四遠村寨;每遇糧差徭役,然後入城。故州官號令不行於城中,而政事牽沮,地方益弊。今計一衛之官軍雖不滿五百之數,蓋盡移其家眾則亦不下二千。以二千之眾,而屯聚於一城,其氣勢亦已漸盛,足充守禦。遂清理屯田之在八寨者,使之屯種,又分撥各賊佔據之田,使各官軍得以為業,以稍省俸給月糧之費,彼亦無不樂從。且賓州之城既空,又可以還聚居民,修復有司之治,亦事之兩便者也。

  臣等又看得遷江八所皆土官、指揮、千、百戶等職,舊有狼兵數千,以分制八寨瑤賊之勢。後因賊勢日盛,各官皆不敢復入,反遂與之交通結契,及為之居停指引,分其劫掠之所得,共為地方之害,已非一日。官府察知其奸,欲加懲究,則又倚賊為重,不可根極。近臣督兵其地,悉將各官遵照敕諭事理,綁赴軍門,議欲斬首示眾,以警遠近。而各官哀求免死,願得殺賊立功自贖。然其時賊勢已平,遂許其各率土兵入屯八寨,就與該衛官軍分工效力,助築城垣。待城完之日,就與城外別築營堡,與南丹衛官軍掎角而守。亦各分撥賊田,使之耕種,以資衣糧。今八所土兵雖已比舊衰耗,然亦尚有四千餘眾;若留其微弱者四所於外,以分屯其所遺之田,而調其強盛者四所於內,合南丹一衛之眾以守,亦且四千有餘,隱然足為柳、慶之間一巨鎮矣。此鎮一立,則各賊之脈絡斷,咽喉絕,自將沮喪震懾,其勢莫敢輕動;稍有反側者,據險出兵而撲之,夕發而旦至,各賊之交,自不能合,如取機上之肉,下箸無弗得者;此真破車輪之軸,而諸輻自解,伐樹木之本,而眾干自枯。不過十年,柳、慶諸賊不必征剿,皆將效順而服化矣。伏乞聖明裁允。

  一,改築思恩府城於荒田

  臣等看得思恩舊治,原在寨城山內,尚歷高山數十餘里。其后土官岑浚始移出,地名橋利,就巖險壘石為城而居,四面皆斬山絕壁,府治亦在瑯確之上,芒利砱砑之石沖射抵觸,如處戈矛劍戟之中。自岑浚被誅,繼是二十餘年,反者數起,曾不能有一歲之安。人皆以為風氣所使,雖未可盡信,然頑石之上,不生嘉禾,而陰崖之下,必有狐鼠,要亦事理之有然者。況其地瘴霧昏塞,薄午始開,中土之人來居,輒生疾疫。自春初思、田歸附之後,臣時即已經營料理其事,竟未能有相應之地。近因督剿八寨,復親往相度,乃於未至橋利六十里外地名荒田者,其地四野寬衍,皆膏腴之田,而後山起伏蜿蜒,敷為平原,環抱涵蓄,兩水夾繞後山而出,合流於前,屈曲數十里,入武緣江水達於南寧,四面山勢重疊盤回,皆軒豁秀麗,真可以建立府治。臣因信宿其地,為之景定方向,創設規則。諸夷來集,莫不踴躍歡喜,爭先趨事赴工。遂令署府事同知桂鏊督令各役擇日興工。

  蓋思恩舊治皆在萬山之中,水道不通,故各夷所須魚鹽諸貨類,皆遠出展轉鬻買,往反旬月,十不致一,常多匱絕。舊府既地險氣惡,又無所資食,故各夷終歲不一至府治,情益疏離,易生嫌隙。今府治既通江水,商貨自集,諸夷所須,皆仰給於府,朝夕絡繹,自然日加親附歸向。而武緣都裡,舊嘗割屬思恩者,其始多因路險地隔,不供糧差;今荒田就系武緣止戈鄉一圖二圖之地,四望平野,坦然大道,朝往夕反,無復阻隔;則該府之官自可因城頭巡檢之制,循土俗以順各夷之情,又可開圖立裡,用漢法以治武緣之眾。夷夏交和,公私兩便,則改築思恩府成於荒田者,是亦保治安民,勢不容已之事。伏乞聖明裁允。

  一,改鳳化縣治於三里

  臣等勘得思恩舊有鳳化一縣,然無城郭縣治廨宇;選來知縣等官,多借居民村,或寄其家眷於賓州諸處,而遷徙無常,如流寓者然。上司憐其所依泊,則委之管理別印,或以公務差遣,往來於外,以苟歲月。故鳳化之在思恩,徒寄虛名,而實無縣治。臣近督剿八寨,看得上林縣地名三里者,乃在八寨之間。其地平廣博衍,東西數里外,石山周圍,如城自厚,極高;石山之間,獨抽土山一脈,起頓昂伏,分為兩股,環抱而前,遂有兩水夾流土山之外,當心交合,出水之口,石山十餘重,錯互回盤,轉折二三十里,極外;石山合為城門,水從此出,是為外隘。其間多良田茂林,村落相望,前此居民十餘家,皆極饒富,後為寨賊所驅殺佔據,遂各四散逃亡,不敢歸視其土者,已二十餘年。今各賊既滅,遂空其地。不及今創設縣治以據其險,或有漏殄之賊潛回其間,日漸生息結聚,後阻石門之險,前守外隘之塞,不過數年,又將漸為地方之梗矣。故臣以為宜割上林上、下無虞鄉三里之地屬之思恩,而移設鳳化縣治於其內。量為築立城垣廨宇,選委才能之官興督其役。遠近聞之,不過三四月,而逃亡之民將盡來歸,各修復其田業,供其糧差,蔚然遂可以成一方之保障。且其南通南丹新衛五六十里,南丹在石門之內,鳳化當石門之外,內外聲勢連合,而石門之險亡。西至思恩一百餘里,取道於那學,沿途村寨,荒塞日久,因此兩地之人往來絡繹,而道途益通。又上林舊在大鳴山與八寨各賊之間,勢極孤懸,今得鳳化為之唇齒,氣勢日益,雖割三里之地以與鳳化,而綠茅、綠筱等村寨舊所亡失土田,皆將以次歸復,則亦失之於東而收於西矣。

  及照思恩雖已設立流官知府,然其所屬皆土目巡檢,舊屬鳳化一縣亦皆徒寄空名,實未嘗有,今割武緣止戈一圖二圖之地改築思恩府城,而又割上林上、下無虞三里之地改設鳳化縣治,固于思恩亦已稍有資輔。但自鳳化三里至於思恩一百五六十里,中間尚隔上林一縣。臣以為並割上林一縣而通以屬之思恩,似於事勢為便,而於體統尤宜。何者?

  柳州一府所屬二州十縣,賓州蓋柳州所屬者,且有上林、遷江兩縣,今思恩既設流官知府,固亦一府之尊,而反不若柳州所屬之一州也,其於體統亦有所未稱矣。況賓州自有十五里,而又有遷江一縣,雖割上林以與思恩,其地猶倍于思恩,未為遽損也。上林之屬賓州與屬思恩,均之為一屬邑,亦未有所加損也。然以之屬于思恩,則思恩始可以成一府之規模,而其間有無相須,緩急相援,氣勢相倚,流官之體統益尊,則土俗之歸向益謹,郡縣之政化日新,則夷民之感發日易,固有不可盡言之益也。

  夫立新縣以扼據地險,改屬縣以輔成府治,是皆所以父安地方者也。伏乞聖明裁允。

  一,添設流官縣治于思龍。

  照得南寧自宣化縣至於田寧,逆流十日之程。宣化所屬如思龍、十圖等處,相去尚有五日六日,其間錯以土夷村寨,地既隔越,而窮鄉小民,畏見官府,故其糧差多在縣之宿奸老蠹與之包團,因而以一科十,小民不勝迫脅,往往逃入夷寨,土夷又從而暴之,地日凋殘,盜賊日起。近年以來,思龍之圖鄉民屢次奏乞添設縣治以便糧差。蓋亦內迫於縣民之奸,外苦於土夷之暴,不得已而然。臣因人撫田寧,親歷其所。民之擁道控告者以千數,因停舟其地,為之經理相度。得村名那久者,其地亦寬平深厚,江水縈迥環匝;傍有一江來會,亦正於此合流。沿江民居千餘家,竹樹森翳,煙火相接,且向武各州道路皆經由其傍,亦為四通之地。若於此分割宣化縣思龍一、五、六、七、八、九、十、十二及西鄉之六、八圖共十里之地而設立一縣治,則非獨以便窮鄉小民之糧差賦役,亦足以鎮據要害,消沮盜賊。其間小民村居,如那茄、馬坳、三顏、那排之類,未可悉數,皆久已淪入於夷,今若縣治一立,則此等村寨諸夷自不得而隱占,皆將漸次歸復流官,而其地遂接比於田寧,固可以所設之縣而遂以屬之田寧矣。

  夫南寧一府所屬一州三縣。而宣化一縣自有五十二里,今雖分割十里之地以與田寧,而宣化尚有四十二里,一縣之地,猶四倍於一府也。況田寧又系新創流官府治,所統皆土目巡檢,今得此一屬縣為之傍輔,又自不同。臣於前割上林以屬思恩之議,已略言之矣。且左江一帶,自蒼梧以達南寧,皆在流官腹裡之地;自南寧以達於田寧,自田寧以通於雲、貴、交趾,則皆夷村土寨。稍有疑傳,易成閼隔。今田寧、思恩二府既皆改設流官,與南寧鼎峙而立,而又得此新創一縣以疏附交連於其間,平居無事,商貨流通,厚生利用,一旦或有境外之役,道路所經,皆流官衙門,從門庭中度兵,更無阻隔之患。此亦安民經國之事,勢所當為者也。伏乞聖明裁允,仍定賜縣名,選官給印,地方幸甚。

  一,增築守鎮城堡於五屯。

  照得斷籐峽諸賊既平,守巡各官議調土、漢官兵數千於潯州,以防不測。該臣看得各賊既滅,縱有一二漏網,其勢非三四年亦未能復聚。為今之計,正宜剿撫並行。蓋破滅窮兇各賊者,所以懲惡,而撫恤向化諸瑤者,所以勸善。今懲惡之餘,即宜急為勸善之政,使軍衛有司各官分投遍歷向化村寨,慰勞而存恤之,給以告示,賜以魚鹽,因而為之選立酋長;諭以朝廷所以征剿各巢者,為其稔惡也,今爾等向化村寨,自安心樂業,益堅為善之志;但有反側悖亂者,即宜擒送官府,自當重賞,以酬爾勞;其漏殄諸賊,果能誠心悔惡,亦皆許其歸附,待以良民。夫使向化者益勸於為善而日加親附,則惡黨自孤,賊勢自散,不復能合;縱遺一二,終將屈而順服矣。乃今則不然,賊既破剿而猶屯兵不散,使漏殄之徒得以藉口搖惑遠近;其向化村分又略不加恤,奸惡之民復乘機而驅脅虐害之。彼見賊已破滅而復聚兵,已心懷驚疑矣,而又外惑於賊黨之扇搖,內激於奸民之驅脅,遂勾結相連而起也;近年以來所以亂始平而變復作,皆迷誤於相沿之弊而不察也。今各賊新破,勢決未敢輕出,雖屯數千之眾,不過困頓坐食,徒穢擾民居,耗竭糧餉,而實無益於事。今始一解其倒懸,又復自聚無用之兵以重困之,此豈計之得者哉?惟於各寨之中,相其要害之地,創立一鎮以控制之,此則事理之所當行,亦正宜乘此掃蕩之餘而速圖之者。

  其在斷籐、牛腸諸處,則既切近潯州府衛,不必更有所設。至於四方各寨,遍歷其要害險阻,則惟五屯正當風門、佛子諸巢穴,而西通府江,北接荔浦各處瑤賊,最為緊要之區,宜設一鎮,以控御遠邇。而舊已有千戶所統率官兵,亦幾及一千之數,困於差徭,日漸躲避於附近土目村寨,官司失於清理,止有五百,其後上司不聞地方之艱難,又於五百之中分調哨守於他所,而所餘遂不滿二百。即而賊亂四起,守禦缺乏,則又取調潮州之兵數百以來協守五屯。事既紛亂,人無所遵,兼以統馭非人,故地方遂致大壞;且其屯堡牆垣亦甚卑隘,不足以壯威設險。今宜開拓其地,增築高城,度可以居二千之眾,而設守備衙門於其內;取回五百之中分調哨守於他所之兵,其自潮州調來協守者,則盡數發還原衛,以免兩地各兵背離鄉土之苦,往覆道路之費;仍於附近土寨目兵之中,清查揀補其原避差役者,務足原數一千;選委智略忠勇之官一員重任而專責之,使之訓練撫摩,敷之以威信,而懷之以仁恩;務在地險既設而士心益和,自然動無不克而行無不利。參將兵備各官,又不時新至其地經理而振作之,或案行其村寨,或勸督其農耕,或召其頑梗而曲示訓懲,或進其善良而優加獎賜,或救恤其災患,或聽斷其是非,如農夫之去稂莠而養嘉禾,漸次耕耨而耘鋤之。無事之時,隨意取調附近土官兵款或百人或七八十人,以協同哨守為名,使之兩月一更班,而絡繹往來於道路,以慣習遠近各巢之耳目。自後我兵出入,自將無所驚疑。果有兇梗,當事舉動,然後密調精悍可用土目一二千名,如尋常哨守然,以次潛集城中,畜力養銳,相機而發。夫無事而屯數千之兵,則一月糧餉費逾千金,若每一年無屯軍之費,用之以築城設險,犒賞兵士,招來遠人,辦何軍不行,何工不就?此增築城堡以據要害,所謂謀成而敵自敗,城完而寇自解,險設而敵自摧,威霸而奸自伏,正宜及今為之,而亦事勢之不可已焉者也。伏乞聖明裁允。

  查明岑邦相疏

  

  七年七月十九日

  准兵部咨:該本部題節奉欽依:「岑邦佐仍武靖知州,岑邦相著王守仁再查明白具奏,欽此。」欽遵,照得先該臣等具題前事,內一件:「仍立土官知州以順土夷之情」。臣等議得岑氏世有田州,久結於人心,岑猛雖沒,諸夷莫不願得復立其後;議於開設流官知府之外,就於該府四十八甲之內,割其八甲,降設田州,立岑猛之子一人,始授以署州事吏目;三年之後,地方寧靖,效有勤勞,則授以為判官;六年之後,地方寧靖,效有勤勞,則授以為同知;九年之後,地方寧靖,效有勤勞,則授以為知州。使承岑氏之祀而隸之流官知府。

  當時臣等通拘該府大小土目及鄉老人等審問,岑猛之子應該承立者何人。乃眾口一詞,以為岑猛四子,長子岑邦佐系正妻張氏所出,次子岑邦彥系庶妾林氏所出,三子岑邦輔系外婢所生,四子岑邦相系次妾韋氏所出。猛嬖溺林氏,而張氏失愛,故邦佐自幼出繼武靖,而以邦彥承襲官職。今邦彥既死,應該承立者莫宜於邦佐。

  臣等當看得武靖地方正當瑤賊之沖,而邦佐自幼出繼,該州之民信服歸戴已久;況其才力,足能制御各瑤,近日該州土目人等又相繼懇恩來告,願得復還邦佐;今欲改立一人,亦未有可以代邦佐者。臣恐一失武靖各目之心,則於地方又多生一事;莫若仍還邦佐於武靖,一以御地方之患,一以順各夷之情。至於田州新立,不過苟以無絕岑氏之祀,此其才否優劣,固有不必深論者。因論以邦佐出繼武靖既久,朝廷事體已定,不可復還,宜立其次者,岑邦輔則可。於是各目人等又眾口一詞,以為邦輔名雖岑猛外婢所生,其實來歷不明,合府之民,皆不欲立。惟邦相則次妾所生,實系岑猛的親骨血;況其質貌厚重謹實,眾心歸服;立繼岑氏,庶不絕其真正一脈。臣等議得仍立土官者,專為不絕岑氏之後,以順諸夷之情也。今眾心若此,亦合俯順。故當時直斷邦輔謂非岑猛之子,而止謂岑猛之子存者二人,亦所以正名慎始,杜日後之紛爭也。俱具奏之時,因本內事體多端,文以繁瑣,若再加詳說,誠恐有瀆聖聽,故遂簡略其詞。

  今蒙朝廷明見萬里,洞徹細微,覆命臣等查奏;聞命惶懼,無所措躬。因思岑邦輔尚存,當時奏內不曾詳開所以不立邦輔之故,而直言岑猛之子存者二人,果系情節脫落,事體欠明;臣等疏漏之罪,萬死有不容赦者矣。臣等近復通拘該府土目鄉老人等再加審問,而眾口一詞,執說如前,陳請益篤。臣等反覆思惟,其事誠亦必須如此,而後穩帖無弊;故仍照原議上請。蓋此等關係地方之事,臣等言雖或有所不敢盡,而心已無所不用其極,必求事出萬全,永久無患,然後乃敢具奏。伏乞聖明宥其疏漏萬死之誅,仍敕該部俯從原議,立岑邦相於田州,以曲順各夷之情。其岑邦輔者,聽其以官族名目隨住。如此,則名正事成,而人心允服,實地方之幸,臣等之幸。

  獎勵賞□謝恩疏

  

  七年九月二十日

  准兵部咨為奏報平復地方事,該臣題該本部覆題,節奉聖旨:「王守仁受命提督軍務,蒞任未久,乃能開誠布恩,處置得宜,致令叛夷畏服,率眾歸降,罷兵息民,其功可嘉。寫敕差行人□去獎勵,還賞銀五十兩,紵絲四表裡,布政司買辦羊酒送用,欽此。」隨於本年九月初八日,該行人馮恩□捧敕書並前項彩幣銀兩等項到,於廣州府地方奉迎入城,當除望闕謝恩,欽遵收領外,臣時臥病床褥,已餘一月,扶疾興伏,感激惶懼,顛頓昏眩,莫知攸措。已而漸復甦息,伏自念思恩、田州數萬赤子,皆畏死逃生,本無可誅之罪。而前此當事者議欲剿滅,故皆洶洶思亂,既已陷之必死之地,而無復生全之心矣。仰賴皇上好生之仁,軫念遠夷,惟恐一物不得其所,特遣臣來勘處。臣亦何能少效一籌,不過宣揚深仁,敷昭神武,而旬月之間,遂皆回心向化,捨死投生,面縛來歸。是皆皇上聖德格天,至誠所感,不疾而速,是以綏之斯來,動之斯和,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者,此豈臣等知謀才力能致毫髮於其間哉?今乃誤蒙洪恩,重頒大賞,且又特遣行人□敕遠臨,事尤出於常格之外。臣亦何功,而敢當此;臣亦何人,而敢望此。只受之餘,戰悚惶惑,徒有感泣,惟誓此生鞠躬盡瘁,竭犬馬之勞,以圖報稱而已。臣病日亟,自度此生恐不復能奔走闕廷,一睹天顏,以少罄其螻蟻葵藿之誠,臣不勝刻心鏤骨,感激戀慕之至!

  乞恩暫容回籍就醫養病疏

  

  七年十月初十日

  臣以憂病,跗伏田野,六年有餘。蒙陛下賜之再生之恩,錫之分外之福,每思稽首闕廷,一睹天顏,以申其螻蟻感激之誠,遂其葵藿傾戴之願。既困疾病,復畏譏讒,六年之間,瞻望太息,竟未敢一出門庭。夫蒙人一顧之恩,尚必思其所以為酬,受人一言之知,亦必圖其所以為報,何況君臣大義,天高地厚之恩!上之所以施於其下者,如雨露之沾濡,無時或息,而下之所以承乎其上者,乃如頑石朽株,略無生動,此雖禽獸異類,稍有知覺者,亦不能忍於其心。是以每一念及,則哽咽涕下,徒日夜痛心惕骨,行吁坐歎而已。

  邇者繆蒙陛下過采大臣之議,授以軍旅重寄。自知才不勝任,病不任勞,輒乃觸冒上陳辭謝。又蒙溫旨眷覆,慰諭有加。伏讀感泣,不復能顧其他,即日矢死就道。既而沿途備訪其所以致此變亂之由,熟思其所以經理斡旋之計,乃甚有牴牾矛盾者。而其事勢既口顛覆破漏,如將傾之屋,半溺之舟,莫知所措。其惟恐付托不效以孤陛下生成之德,以累大臣薦舉之明,於是始益日夜危懼,而病亦愈甚。乃不意到任以來,旬月之間,不折一矢,不戮一卒,而兩頑民帖然來服;千里之內,去荊棘而行成坦途。其間雖有數處強大賊巢,素為廣西眾賊之淵藪根株,屢嘗征討而不克者,亦就湖廣撤回之兵而乘其取道之便,用兩廣新附之民而鼓其報效之勇,財力不至於大費,小民不及於疲勞,遂皆殲厥渠魁,蕩平巢穴,而遠近略已寧靖。是皆陛下好生之至德昭格於上下,不殺之神武幽贊於神明,是以不言而信,不怒而威,陰宥默相,以克有此;固非愚臣意望之所敢及,豈其知謀才力為能辦此哉?竊自喜幸,以為庶得藉此以免於覆敗之戮,不為諸臣薦揚之累,足矣。而臣之病勢乃日益增劇,百療無施。臣又思之,是殆功過其事,名浮其實,福逾其分,所謂小人而有非望之獲,必有意外之災者也。

  臣自往年承乏南贛,為炎毒所乍,遂患咳嗽之疾,歲益滋甚。其後退伏林野,雖得稍就清涼,親近醫藥,而病亦終不能止,但遇暑熱,輒復大作。去歲奉命入廣,與舊醫偕行,未及中途,醫者先以水土不服,辭疾歸去。是後,既不敢輕用醫藥,而風氣益南,炎毒益甚。今又加以遍身腫毒,喘嗽晝夜不息,心惡飲食,每日強吞稀粥數匙,稍多輒又嘔吐。當思恩、田州之役,其時既已力疾從事,近者八寨既平,議於其中移衛設所,以控制諸蠻,必須身親相度,方敢具奏;則又冒暑輿疾,上下巖谷,出入茅葦之中,竣事而出,遂爾不復能興。今已輿至南寧,移臥舟次,將遂自梧道廣,待命於韶、雄之間。

  新任太監、總兵亦皆相繼蒞任,各能守法奉公,無地方騷擾之患,兩省巡按等官,又皆安靖行事,創滌往時煩苛搜刻之弊,方務安民。今日之兩廣,比之異時,庶可謂無事矣。臣雖病發而歸,亦可以無去後之憂者。

  夫竭忠以報國,臣之素志也;受陛下之深恩,思得粉身碎骨以自效,又臣近歲之所日夜切心者也。病日就危,尚求苟全以圖後報,而為養病之舉,此臣之所大不得已也。惟陛下鑒臣一念報主之誠,固非苟為避難以自偷安,能憫其瀕危垂絕不得已之至情,容臣得暫回原籍就醫調治,倖存余息,鞠躬盡瘁,以報陛下,尚有日也。臣不勝懇切哀求之至!

  --------------------------------------------------------------------------------

  下一篇